陽光從玻璃廠的天窗斜斜地漏下來,落在劉好仃的肩頭。他正坐在辦公室角落的一張折疊桌上,麵前擺著三摞不同顏色的問卷紙:藍色的是中文版,綠色是越南語,紅色是西班牙語。小林和陳文強分坐兩側,一邊低聲討論翻譯細節,一邊用鉛筆在紙上做標記。
“這個‘參與感’應該怎麼翻?”小林皺眉,“中文裡聽起來挺積極的,但在越南語裡會不會有點強迫意味?”
“改成‘你願意參加嗎?’”陳文強輕聲說,“簡單直接。”
劉好仃點點頭:“對,我們要讓他們覺得這是在問意見,不是在檢查他們有沒有配合。”
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擊聲,是車間那邊在進行鋼化測試。那聲音像是某種節奏,一下下敲在人心裡。
“你們說,他們會認真填嗎?”小林忽然抬頭,“有些墨西哥員工上次活動結束後就跟我說,這種東西他們以前也填過,但從來沒人看過。”
劉好仃笑了笑:“那就讓他們看到結果。”
問卷發出去的第一天,回收率還不錯。可到了第三天,進度卡在了百分之六十五。
“墨西哥那邊好像不太積極。”小林把數據表推到劉好仃麵前,“越南員工倒是都交了,但內容都很簡短,基本就是‘還可以’‘還行吧’。”
“這不是敷衍,是習慣。”劉好仃看著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打勾,“他們在表達上更含蓄,怕說錯話,影響工作。”
“那怎麼辦?再發一遍?”
“不,換個方式。”劉好仃拿起一支紅筆,在圖表下方畫了個圈,“我們得讓問卷變成一種對話,而不是考試。”
第二天,車間門口多了一個小小的“反饋角”。幾張彩色便簽紙、幾支馬克筆,旁邊貼著一張手寫的告示:“你說什麼,我們都聽。”
很快,便簽紙上就寫滿了字。有英文的,有西班牙語的,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漢字。有人寫下自己的家鄉故事,有人畫了一幅簡單的笑臉,還有人隻寫了一句:“我今天很開心。”
劉好仃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匿名團隊凝聚力測試的結果比預想中複雜得多。
“整體信任度提升了,但國籍之間還是有明顯落差。”小林指著屏幕上的一組柱狀圖,“尤其是中國員工對墨西哥同事的依賴指數,隻有不到四成。”
“這說明什麼?”劉好仃問。
“可能是語言障礙,也可能是文化誤解。”小林翻開報告,“比如,有個問題問‘是否願意將關鍵任務交給對方’,很多中國員工選擇了‘否’,理由是‘溝通不夠順暢’。”
“那墨西哥員工呢?”
“他們大多數選了‘不確定’。”小林頓了頓,“有一段留言特彆有意思——‘我覺得你們很好,但我還是不太敢開口。’”
劉好仃聽完,輕輕點了點那份報告的頁腳:“語言牆。”
“嗯?”
“我們以為大家能聽懂彼此的話就夠了,其實不是。”他說,“語言不隻是工具,它還是一種安全感。”
小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總結會議那天,會議室裡的氣氛有些微妙。
“現在培訓結束了,效果也不錯。”一位管理層代表攤開手,“我看沒必要再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了。”
“是啊,員工穩定率也沒下降。”另一位附和,“不如把預算投入到生產線上。”
劉好仃沒急著反駁,而是打開投影,調出之前的數據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