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筆的墨跡在廠區平麵圖上慢慢暈開,像一朵不肯乾涸的小花。劉好仃盯著b區東南角的圈點,沒動,也沒說話。小陳已經帶人去查半夜的用電記錄了,而他自己,把注意力轉向了另一件事——是時候看看這些日子的辛苦,到底換來了什麼。
他翻開新台賬,第一頁寫著“綠色發展效果評估啟動”。不是彙報,不是總結,隻是一個開始。他不需要鑼鼓喧天,隻想知道,數據會不會說真話。
“小林,能耗數據整理出來了嗎?”他走出辦公室,順手把門帶上,聲音不高,但穿透早上的微光。
“剛導完上個月的。”小林從監控室探出頭,手裡抱著一疊打印紙,“比前年同期降了18.6,比上個月又低了兩個百分點。而且——”他頓了頓,像是怕說錯,“波動特彆穩,沒再出現淩晨那類小凸起。”
“那是因為我們查到了。”劉好仃接過紙,掃了一眼曲線圖,嘴角微微一揚,“昨晚電工班在b區角落加了塊獨立電表,果然,有人用打磨機乾私活,電費偷偷走主線路。現在機器鎖了,鑰匙在我抽屜裡。”
小林笑了:“難怪今天早上老李看見您,轉身就走。”
“他不是怕我,是怕數據。”劉好仃把紙夾進文件夾,“數據最公平,它不罵人,但它記得每一分偷懶。”
他轉身走向會議室,路上順手拍了拍老張的肩膀。老張正抱著一摞環保監測報告往會議室走,工裝袖口還沾著點粉灰。
“排放數據呢?”劉好仃問。
“三項主要指標全達標。”老張語氣沉穩,“二氧化硫比國標低41,氮氧化物低33,粉塵幾乎踩著紅線走——但沒超。而且,連續三周穩定在這個水平。”
“空氣質量呢?”
“b區那點異味,前天查出來了,是地縫裡的舊料粉被叉車帶起來的。清理完之後,p2.5再沒下午三點的微升。”
劉好仃點點頭,推開會議室門。桌上已經擺好了三份文件:能耗統計、排放報告、生產穩定性分析。他沒坐主位,而是站在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寫了四個字:“我們,達標了。”
沒人鼓掌,但空氣裡有種輕快的鬆。
“這不是終點。”他轉過身,“是第一塊磚。咱們答應客戶的‘綠色生產認證’,材料、流程、數據,全都對得上號了。現在要問一句:這些變化,到底值不值?”
小林舉手:“我算過,省下的電費,加上避免的環保罰款,一年能省一百二十萬左右。還沒算歐洲客戶最近追加的訂單——他們說,因為咱們拿到了初步環保評級,願意把明年訂單的30提前簽。”
老張補充:“工人反饋也不錯。小李說她女兒問她,‘媽媽你最近回家怎麼不咳嗽了?’”
會議室笑了。
劉好仃也笑了,但很快收住:“可數據也有問題。”
氣氛一緊。
“能耗曲線看著漂亮,但細分到每條生產線,二號線的單位能耗比一號線高5.2。為什麼?”他看向小林。
“可能是風機變頻參數沒調一致。”小林翻本子,“我們上周改了六台,但二號線那台換了新零件,響應速度不一樣。”
“那不是小數點後的問題。”劉好仃說,“是態度問題。咱們不能一邊喊著綠色發展,一邊讓一台機器‘偷懶’。”
他頓了頓:“今天下午,所有人分三組,複查所有設備的運行參數。不光看有沒有超,要看是不是最優。綠色,不是‘不犯錯’,是‘做到最好’。”
散會後,劉好仃沒回辦公室,而是去了車間。陽光從高窗斜切進來,照在新投料口上方的電子屏上,實時顯示著能耗、排放、溫度。綠色字體,穩穩地跳動。
他站了會兒,掏出手機,給廠長發了條消息:“綠色生產階段性評估已完成,數據達標,報告稍後提交。”
回辦公室時,小陳正等他。
“劉工,b區那個打磨機的事,查清了。是外包隊的臨時工,晚上偷偷接私活,磨點邊角料賣錢。已經清退了,電工班加了門禁係統,非工作時間斷電。”
“好。”劉好仃點頭,“告訴他,不是我不講情麵。他磨的是錢,我守的是數據。數據壞了,咱們所有人,都得重新開始。”
中午,他把三份報告整合成一份《綠色發展階段性評估總報》,附上所有原始數據、圖表、改進記錄。封麵沒寫“勝利”,隻寫了“第一階段完成”。
下午三點,他走進廠長辦公室。
“你這報告,比我上個月體檢報告還厚。”廠長笑著接過,翻了幾頁,臉色漸漸認真,“能耗降了,排放達標,工人滿意度上升……你們這是悄悄搞了個大動作啊。”
“不是大動作,是小動作攢出來的。”劉好仃坐在對麵,“每一度電,每一克塵,都是人盯出來的。我們沒買新爐子,沒換大設備,就是把該做的事,做對了。”
廠長點點頭:“環保局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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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約了下周來現場審核。”劉好仃說,“我已經讓團隊準備好所有記錄,隨時可以調取實時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