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鏈合計劃”的文件夾釘在桌麵最上方,順手把保溫杯往右挪了兩厘米,給新打印的供應商名單騰位置。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跳到次日七點四十六分,他沒急著開晨會,而是先點進係統後台,把過去三個月所有延遲訂單按供應商分類拉了個表。表格剛導出來,小陳抱著一疊紙匆匆推門進來,發梢還沾著晨露的濕氣。
“劉師傅,我按您說的,把物流、生產和供應商這幾塊的數據都扒了一遍。”他把資料分三份擺在桌上,“結果……比我想象的還亂。”
劉好仃沒說話,隻點了點頭,示意繼續。小陳咽了口唾沫,翻開第一頁:“咱們現在合作的原材料供應商一共二十七家,分布在六個省,光是pvc顆粒這一項,就有九個不同批次標準。最離譜的是,有三家明明用的是同一家上遊廠的料,交貨時間卻能差出整整八天。”
“為什麼?”劉好仃問。
“有的走款慢,有的臨時接了大單,還有的——”小陳翻了一頁,“說運輸車壞了,等了三天才修好。”
劉好仃輕輕敲了兩下桌麵:“車壞了,是常事。可八天,夠我們丟三個訂單了。”他抬頭,“生產那邊呢?”
“生產線倒是滿的,但排程太死。”小阮這時候也到了,把筆記本電腦支起來,“技術組反饋,現在定製訂單越來越多,顏色、刻字、長度全不一樣,可咱們還是一條線通到底,沒法分段並行。就像煮麵,鍋就一口,不管你要清湯還是紅燒,都得排隊。”
“那模塊化生產呢?”劉好仃問。
“方案有了,但得改設備,還得重新培訓工人。”小阮頓了頓,“最快也得三周。”
劉好仃“嗯”了一聲,轉頭看阿強:“物流和倉儲呢?”
阿強清了清嗓子:“目前所有海外訂單都從深圳港出,走海運。國內倒是能次日達,但東南亞平均要七到十天。我們查了同行,有兩家已經在越南和馬來西亞設了前置倉,最快能做到四十八小時送達。”
“那我們呢?”
“我們連保稅倉的申請材料都沒交。”阿強苦笑,“流程卡在財務審批,說要等季度預算。”
劉好仃沒發火,隻把三份報告並排攤開,像拚圖一樣對齊邊角。他忽然說:“咱們得畫個圖。”
小陳一愣:“畫什麼?”
“把整個鏈條畫出來。”劉好仃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從原料進廠,到產品送到客戶手裡,每一步,誰在做,怎麼做,耗多久,卡在哪,全畫上去。”
沒人反對,三人立刻動手。小陳負責供應商部分,阿強梳理物流節點,小阮整理生產流程。兩小時後,白板上出現了一張密密麻麻的流程圖,像一張被蜘蛛精心編織又被人踩過一腳的網——主線清晰,但旁支雜亂,節點重疊,還有好幾處用紅筆標出的“斷點”。
劉好仃盯著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這哪是供應鏈,這是‘供斷鏈’。”
小陳忍不住也笑出聲:“還真是,一碰就斷。”
“彆光笑。”劉好仃用筆尖點著圖上幾個關鍵節點,“咱們現在的問題,不是某一個環節慢,是整個鏈條不咬合。上遊供貨忽快忽慢,中遊生產排不開檔期,下遊物流又沒緩衝,客戶一催,全亂套。”
小阮皺眉:“那怎麼破?一個個修?”
“修也得知道哪塊先塌。”劉好仃說,“現在咱們像醫生,病人發燒,得先查血,不能直接開藥。”
於是團隊重新分工,開始逐項分析問題。可剛討論不到十分鐘,分歧就來了。
“我覺得最大的問題是物流。”阿強堅持,“運輸成本占了總成本的百分之十八,比去年漲了五個點,而且時效不穩定,客戶投訴一半是因為送不到。”
“可根本原因在生產。”小阮搖頭,“如果我們能提前備半成品,接到訂單三天內就能出貨,物流壓力自然小。”
小陳則舉手:“要我說,根子在供應商。原材料交期不準,我們生產排程全被打亂,等於第一棒就摔了,後麵跑多快都沒用。”
會議室一時安靜。劉好仃沒打斷,隻把三人的觀點寫在白板上,標成三個大字:物流、生產、供應。
他轉身,拿起一支藍筆:“咱們不爭誰第一,先看數據。”他把之前拉出的表格投影到牆上,“過去三個月,因供應商延遲導致生產延期的訂單,占總延遲訂單的百分之六十二。因物流問題導致客戶投訴的,占百分之三十四。生產排程衝突的,占百分之四十一——注意,這些數據有重疊。”
他頓了頓:“這說明什麼?說明問題不是單點爆發,是連環塌方。但最上遊的‘供應商不穩定’,是多數問題的起點。”
小阮若有所思:“所以,得先穩住源頭?”
“對。”劉好仃點頭,“就像種樹,根不穩,枝葉長得再茂也扛不住風。”
小陳忽然舉手:“那我剛才發現個事——這二十七家供應商裡,有十五家在過去半年內都出現過交貨延遲,其中八家延遲超過三次。最誇張的一家,上個月答應十五號到貨,結果二十三號才發車,理由是‘廠長兒子結婚,全廠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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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一靜,隨即爆發出笑聲。
劉好仃也笑了,但很快收住:“笑歸笑,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的供應商管理,基本靠運氣。誰心情好,誰家不辦喜事,誰就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