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車間頂棚的燈剛亮了一半,劉好仃已經站在鍍膜機前,手裡捏著一張打印紙,邊角被手指磨出了毛邊。他沒說話,隻是把紙遞給老周,上麵是昨晚定下的排產計劃,紅筆圈出了周三周四的夜班空檔,旁邊一行小字:“光伏樣件首調,模具精度±0.03”。
老周掃了一眼,眉頭沒鬆:“夜班人手夠,但李工說模具昨天校到半夜,還是差兩絲。”
“差兩絲,不是差兩寸。”劉好仃把紙拍在控製台上,“調不出來,咱們就現場改。”
他轉身走向調試區,腳步沒停。小李和老陳已經在等了,兩人圍著模具台,手裡拿著測量儀,臉色都不太輕鬆。劉好仃湊近看了眼鍍膜邊緣的弧度,又伸手摸了摸夾具底座,突然說:“把彩繪玻璃那套校準儀借過來。”
小李一愣:“那不是九幾年的古董了嗎?”
“古董還能用。”劉好仃蹲下身,“當年做藝術館那批活,弧度比這還刁鑽。那會兒沒數控,全靠手感和反向校驗。今天咱們不靠新設備,靠老辦法。”
老陳沒吭聲,但轉身就去工具間翻箱倒櫃。十分鐘後,一台落滿灰的校準儀被搬了出來,接上信號,屏幕閃了幾下,居然還能跑數據。劉好仃盯著波形圖,手指在控製麵板上敲了三下:“夾具角度往左偏0.5度,鎖緊。”
機器重新啟動,鍍膜頭緩緩壓下,三分鐘後,第一片樣件出爐。老陳拿放大鏡看了足足半分鐘,終於點頭:“邊緣均勻,沒拉絲。”
“行。”劉好仃把樣件夾進記錄夾,“今天夜班繼續調兩輪,目標是連續三批達標。主產線那邊,老周盯著,彆出岔子。”
老周應了一聲,又補了句:“廣播剛說培訓室設備停用,是不是有人報修了?”
劉好仃沒接話,隻看了眼手表:“先顧眼前。”
上午九點,家電生產線準時切換批次。這批訂單裡混著新鍍層測試,係統裡標著“防指紋試1”。小王守在監控屏前,眼睛盯著工藝路徑流轉,突然發現操作工點錯了程序——標準鍍層的參數被調了出來。
他手指一按,緊急暫停信號發了出去。傳送帶停在半道,鍍膜艙門卡著沒關。
“差點混了。”小王抹了把額頭的汗,轉頭喊劉好仃。
劉好仃快步走來,看了眼操作記錄,沒發火,隻問:“誰操作的?”
“小趙。”有人答。
他找到小趙,對方臉色發白。劉好仃拍了拍他肩膀:“第一次用新流程,記混了正常。但下次,不能隻靠一個人記。”
他轉身對質檢台說:“從今天起,雙標簽確認。每批材料進艙前,操作工掃碼一次,質檢員再掃一次,兩邊數據對上了,才能啟動。”
老陳點頭:“行,係統可以加這道鎖。”
“那就加。”劉好仃掏出手機,在共享文檔裡更新了操作規程,“彆嫌麻煩,麻煩比返工便宜。”
小王看著屏幕上的新流程,小聲嘀咕:“這下誰都不敢偷懶了。”
“不是偷懶。”劉好仃說,“是咱們得讓機器比人更靠譜。”
中午十二點,茶水間裡熱氣騰騰。老周泡了杯濃茶,靠著牆喝,看見劉好仃進來,抬了抬杯子:“光伏那邊,夜班排好了,三批樣件,兩班倒著來,主產線零影響。”
“好。”劉好仃接了杯熱水,沒喝,隻捏在手裡。
“小李剛才來找我。”老周頓了頓,“說想用培訓室那台老鍍膜機,周末自己帶人試藝術玻璃。”
劉好仃嗯了一聲:“他跟我說了。”
“現在光伏正緊,設備不能動。他要是真想試,得自己拚時間。”
“我知道。”劉好仃低頭吹了口氣,“主項不穩,資源不動。他得明白這個順序。”
老周點點頭:“但他那股勁兒,彆給掐滅了。”
“沒掐。”劉好仃把杯子放下,“我留了口子——夜班空檔,他自己組織人,能跑通流程算他本事。”
“那算不算正式項目?”
“不算。”劉好仃走出茶水間,“但算火種。”
下午兩點,首日調試總結會準時開始。劉好仃沒坐主位,而是站在白板前,把今天的進展一條條寫上去。光伏樣件完成首輪校準,防指紋鍍層成功“搭車”生產,雙標簽確認製上線運行。
小李坐在角落,手裡攥著本子,等大家說完,才開口:“培訓室那邊,設備停用通知是廠務發的,說是例行檢修。但我問了,沒排程。”
劉好仃看著他:“你想現在試?”
“我想試試。”小李聲音不大,“不占正式資源,就周末,幾個人搭把手。”
“光伏樣件還有三天倒計時。”劉好仃說,“你現在分心,兩邊都砸。”
“我知道。”小李低頭,“但我怕等太久,想法就涼了。”
屋裡靜了幾秒。
劉好仃走到他麵前:“想法不能涼,但執行得守規矩。你要試,可以。但得答應我三件事:第一,不碰主設備;第二,出問題自己擔責;第三,進度每周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