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的光斑還停在那道波峰上,紅點靜止,像一顆凝住的血珠。
劉好仃沒移開視線,隻是把激光筆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會議室裡沒人說話,但空氣已經變了,從懷疑到緊張,再到一種被推著往前走的清醒。
“我們一直以為,快是靠材料回彈。”他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把所有人都拉回了那0.28秒的縫隙裡,“可現在看,快是靠——路要順。”
小吳正低頭記筆記,筆尖一頓,抬頭看了眼老陳。老陳沒動,但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一下,像是默認了這句話的分量。
“昨天的高頻數據出來了。”劉好仃調出新畫麵,屏幕切換成一段微距視頻。畫麵裡,護角正被推入卡槽,慢放十倍後,頂部導斜麵在接觸邊緣的瞬間輕微彈跳了一下,幅度不到頭發絲粗細。
“0.1毫米的抖。”他指著幀停的位置,“它沒卡死,也沒滑進去,是在‘掙紮’。這不是工人手抖的問題,是零件自己在低溫裡‘縮’了,跟卡槽對不上號。”
老陳湊近了些:“就像鞋子濕了會緊?”
“對。”劉好仃點頭,“t8塗層扛住了冷,但結構沒跟上節奏。它本來能彈,可路被自己堵了半寸。”
有人小聲嘀咕:“國標不是允許0.5秒嗎?咱們還差得遠。”
劉好仃不急,又點開另一張圖——一條曲線從平緩逐漸上揚,像爬坡的老人。
“這是模擬裝配第280次時的發力曲線。”他說,“手冷、手套厚、動作變形,每一次都要多用兩分力。再加上這0.28秒延遲,失誤率會上升17。漏裝、返工、重拆……這些不寫在報告裡,但寫在工人的手指頭上。”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小吳忽然舉手:“那……咱們是改結構,還是換材料?”
“先不動材料。”劉好仃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裡麵夾著一張手繪草圖,線條乾淨利落,“導斜麵角度收窄2°,讓入口更順;回彈槽底部加一個0.3毫米的弧形釋放區,給它留點喘氣的空間。”
老陳盯著圖看了會兒:“這麼小的改動,真能解決問題?”
“小改動,大信號。”劉好仃合上本子,“我們不是在修一個護角,是在教它怎麼在最累的時候還聽話。”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寫下三個詞:
結構微調
裝配引導優化
材料應力預釋放
“第一項是主攻方向,必須72小時內出樣;第二項輔助驗證,看能不能加個引導斜台幫一把;第三項是備胎,萬一結構改不動,再考慮換料。但記住——”他頓了頓,“咱們的目標不是達標,是讓工人在冷庫站滿八小時,還能笑著說‘今天裝得真順’。”
小吳笑了:“那得請他吃宵夜。”
“不止。”劉好仃也笑了,“得讓他少哆嗦一分鐘,多暖和一秒鐘。”
氣氛鬆了下來,但任務沒輕。
“數據呢?”老陳問,“全齊了?”
“齊了。”劉好仃打開電腦,把文件夾拖進共享係統,命名“y1250ipr01”。頁麵刷新,所有人手機震動了一下。
“從今天起,所有測試數據自動歸檔到這裡。”他說,“誰要看,隨時調。老陳每天早上六點發簡報,問題不藏抽屜裡,擺在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