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整,劉好仃把文件夾從工裝內袋抽出來,拍在四線檢測區門口的鐵皮櫃上。小李已經蹲在那兒,平板開機,錄音功能開著,抬頭看了他一眼:“材料我備份了三份,不怕丟。”
“不怕丟,就怕講錯。”劉好仃抽出“早班包”,封麵是亮黃色,像塊醒目的警示貼。他翻到第一頁,沒念標題,直接指著時間軸說:“二班上次報警,十分鐘出結論,沒停線,返工為零。你們班上個月因為漏檢,停了兩次,加起來四十分鐘。”
幾個早班工人原本靠牆站著打哈欠,聽到“四十分鐘”齊刷刷抬了頭。
“我們不是來推銷係統的。”劉好仃把材料遞給最前麵那個穿藍工服的,“是來幫你們省時間的。十分鐘定論,你們多乾三塊玻璃,月底算績效,差得出來。”
有人接過材料翻了翻,嘀咕:“真這麼快?”
“不信?”劉好仃扭頭看小李,“放二班那次記錄。”
小李點開視頻,畫麵裡三個人圍著檢測台,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倒計時顯示從報警到簽字,九分四十八秒。底下一行字:“未影響生產節奏”。
“那要是誤報呢?”一個戴眼鏡的質檢員問。
“誤報算你們班的功勞。”劉好仃笑,“發現係統錯了,獎勵五十。錯了還硬簽,考核你。係統是助手,不是判官。”
現場安靜了幾秒,然後有人笑出聲:“那它要是天天喊,不是找罵?”
“它比人穩。”劉好仃收起平板,“人盯十小時,眼皮打架;它盯三天,聲音都不變。你讓它歇,它都不肯。”
宣講結束,他當場發了紙條。十一個人寫了反饋,八張寫著“能省時間就行”“先看看效果”“彆搞太複雜”。還有一張畫了個勾,旁邊寫:“講人話,聽著不累。”
小李收完紙條,低聲說:“早班過了。”
“還沒。”劉好仃把紙條疊好塞進本子,“這隻是開頭。”
中班交接前,劉好仃沒在門口等,而是直接走進質檢區,把中班包的流程圖貼在公告欄上。老張已經在那兒,手裡捏著一支紅筆。
“來了?”老張指著圖,“我剛改了兩處,你看看。”
劉好仃湊過去,流程圖上多了幾個手寫批注:“此處需雙人確認”“簽字前必須複核影像”。
“對路子。”他點頭,“他們怕的不是係統,是簽字算不算自己擔責。”
“那就把‘責任’兩個字寫明白。”老張把紅筆往圖上一拍,“係統報警,你去看;你看完,你簽字。它不替你擔,也不替你扛。”
中班工人陸續進來,看到圖,有人皺眉:“又來搞新花樣?”
劉好仃沒開口,直接說:“咱們現場模擬一次。假設現在報警,217號玻璃有微裂,誰該乾嘛?”
沒人應。
老張站出來:“我第一步調影像,對比標準圖譜,判斷是不是真問題。”
“第二步呢?”劉好仃問。
“我複核。”另一個質檢員接話,“兩人意見一致,才能簽字。”
“簽了字,誰負責?”
“我。”兩人齊聲答。
劉好仃笑了:“係統呢?”
“係統就是個提醒鈴。”老張說,“跟鬨鐘一樣,響了你得起,起不起、起錯了,怪不著它。”
底下有人開始點頭。一個中年女工問:“那要是係統老響,是不是我們天天加班?”
“響一次,處理一次。”劉好仃掏出手機,“過去兩周,二班報警四次,處理時間平均六分半。你們班上個月因漏檢返工三次,每次兩小時起步。”
“劃算。”有人低聲說。
宣講結束,紙條收上來,有三張寫著“講清楚了”“下次報警我先看係統”“彆搞成負擔就行”。
老張看完,咧嘴:“這回,算進門了。”
夜班最難。
劉好仃沒組織集中講,而是等交接時,一個個遞材料。夜班工人眼睛發澀,站都站不穩,哪有心思聽長篇大論。
他隻說一句:“試用期,報警不計入考核。響了,你來看,看了不算你事;不來看,才算。”
有人接過材料,看都不看塞進褲兜。
也有人問:“真不扣分?”
“三條線,一條不少。”劉好仃答。
半夜巡查,他路過休息區,看見三班小王坐在折疊椅上,手裡捏著手機,屏幕正播138號視頻的靜音版,警報燈一閃一閃。
“看得懂?”劉好仃走過去。
小王抬頭:“你們沒剪吧?真是十分鐘搞定?”
“原始記錄,一分沒剪。”
“那……下次響了,我起來看。”小王把手機收好,“不是信它,是信你說的‘不算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