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工具盒打開,裡麵那幾個小馬達還躺在角落,電線繞得整整齊齊。他沒急著動,先從兜裡掏出手機,翻出昨天拍的三張記錄表。紙上的油漬、紅勾、手畫笑臉都還在,像一群老夥計圍坐一圈,誰都沒走。
“昨兒響了三次,一次不少。”小王湊過來,嘴裡嚼著口香糖,“我睡得跟死豬一樣,胳膊一麻,手就拍上去了。”
“不是你胳膊靈,是它認人了。”劉好仃把照片放大,指著按鈕邊緣的磨損痕跡,“這圈矽膠,第一天是平的,第三天磨出一道溝。它知道誰在用。”
小李站在旁邊,手裡捏著張草圖:“問題是,三班六個台子,型號不一樣,接口位置也不一樣。咱們這玩意兒,裝得進白班,不一定塞得進夜班。”
劉好仃點點頭,把原裝置拆開,底座、馬達、電線一一擺開。他拿起紮帶,在手裡比了比,又從廢料筐裡翻出一塊矽膠墊,剪成圓形,墊在支架下麵。“不改線路,不動電源,隻加提醒——這個原則不能破。但底座得活泛點,能擰能調能夾。”
他一邊說一邊動手,三下五除二裝出個新樣兒:底座加了可調螺絲,側麵多了個卡扣,能掛在不同厚度的操作台邊緣。小王伸手一按,馬達“嗡”地一聲,短促有力。
“這回連胖子的手腕都能震麻。”小王笑。
“彆光笑。”劉好仃把新底座遞給小李,“照這個做五套,材料從報廢區拆,彆走采購單。明天交班間隙,咱們去夜班2號台試試。”
第二天一早,劉好仃帶著小王和小李,趁著設備停機十分鐘,直奔夜班區。2號台的操作工老陳正靠在椅子上打盹,聽見動靜睜眼一看,三個人拎著工具盒,手裡還拿著個黑不溜秋的小盒子。
“又搞新名堂?”老陳坐直了,“白班那套我聽說了,說是提醒,搞不好是監控,回頭查誰偷懶。”
劉好仃沒說話,把盒子往台麵上一放,按下按鈕。馬達震動,桌麵跟著輕顫。
老陳愣了下:“這……是震我?”
“震你。”劉好仃把電線扯開,又用手擰回去,“它連的是台子的共振頻率,不是網。它不記名字,不錄時間,不報後台。你按,它響;你不按,它等。就這麼簡單。”
老陳半信半疑,伸手摸了摸裝置底座:“那我要是拆了呢?”
“拆了就沒了。”劉好仃把螺絲刀遞過去,“你要是覺得礙事,現在就能卸。沒人罰你,沒人查你。”
老陳沒接螺絲刀,反而把盒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那……裝吧。但要是半夜亂叫,我可砸了它。”
“它不叫。”小王插嘴,“它隻震。你睡著,它推你一下;你醒了,它就歇了。”
劉好仃動手安裝,紮帶卡進縫隙,螺絲擰緊,測試按鈕,震動如期響起。整個過程不到六分鐘。老陳盯著看了全程,末了說了句:“你們白班的人,現在都自己修設備了?”
“不是修設備。”劉好仃收起工具,“是讓設備更像人用的。”
第三天夜裡,2號台報警觸發。燈閃了一下,裝置開始震動。可操作台前坐著的是個新來的小徒弟,剛頂崗兩天,從沒見過這玩意兒。他愣在那兒,盯著燈看了五秒,才反應過來去按按鈕。
震動停了。時間差了一秒,沒超限,但懸。
第二天一早,劉好仃調出記錄,發現響應延遲僅有一次,震感記錄完整。他翻了翻交接班日誌,找到那徒弟的名字,問小王:“他昨天幾時接的班?”
“晚八點,跟老陳搭班。”
“老陳沒教他?”
“教了,但說得急。”小王撓頭,“就一句‘燈閃就按’,沒說為啥。”
劉好仃點點頭,把操作口訣重新捋了一遍,寫在張廢紙上:“燈閃手抖,一按就走,不查不罰,就為彆漏。”他遞給小王:“你交班時花三分鐘,帶他按一遍,口訣念熟。”
當晚,2號台再次報警。燈剛閃,小徒弟的手已經拍了上去。震動聲在寂靜車間裡響起,短促,清晰,像一聲輕輕的回應。
老陳在旁邊喝了口茶,沒說話,但嘴角動了動。
第四天,劉好仃帶著小李去三班其他台子巡查。3號台的老黃正蹲著修線路,看見他們過來,抬頭問:“聽說2號台裝了個‘鬨鐘’?”
“不算鬨鐘。”小李說,“是提醒。”
“提醒啥?”
“提醒你——你還在這兒。”
老黃笑了:“我天天在這兒,還用提醒?”
劉好仃沒答話,掏出手機,翻出小王手腕發麻的照片遞過去:“你睡著的時候,手會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