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騷亂
“瞅瞅這大清早的,不是風平浪靜得很嘛?”“可彆嘚瑟!暴風雨來前海麵都平靜得能照鏡子呢~”我倆正嘀咕著,突然瞧見個黑影在公告欄前滋啦滋啦撕紙片,圍觀群眾頓時像炸開了鍋的螞蟻群。地平線上悶雷般的吼聲貼著地麵滾過來,聽得人後脖頸發涼。我用手肘猛捅小夥伴腰眼,抬眼就見街角烏泱泱殺出一彪人馬,棍棒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好家夥!咱們是硬剛還是開溜?
範行與我交換眼神,我倆心領神會兵分兩路。我整了整衣襟往人潮裡擠,無名這小子早化作一縷青煙遁去護衛商鞅。隻見範行一個箭步紮進人堆,中氣十足地扯開嗓門:"父老鄉親們且慢!商鞅大人推行的新法可是咱們秦國的金鐘罩鐵布衫——"他隨手拽住個老丈的衣袖,"您老摸著良心說,自打推行連坐法,村裡夜不閉戶的日子是不是多了?"
"可不咋的!"人群裡鑽出個精瘦漢子,"上月俺家臘肉掛在簷下半個月都沒丟!"
範行順勢躍上石碾,衣袂獵獵作響:"再說這軍功授爵!"他目光如炬掃過幾個麵黃肌瘦的莊稼漢,"往日你們麵朝黃土背朝天,如今隻要戰場立功——"猛地揪住個青壯後生的粗布腰帶往上一提,"這草繩立馬換玉帶!"
人堆裡突然炸響驚雷般的咆哮:"放你娘的狗臭屁!"但見個九尺虯髯大漢撞開人群,腰間青銅劍哐啷作響。範行眼底精光一閃,心說總算釣著大魚了,麵上卻堆起春風:"這位壯士,新法若有不妥,咱們去衙門擊鼓鳴冤可好?"說話間指尖已悄悄扣住三枚淬毒銀針。
方才還沸反盈天的人群突然鴉雀無聲,百十雙眼睛在範行與大漢間來回打轉。那莽漢被看得發毛,梗著脖子憋出句:"俺...俺祖上..."話沒說完就被個挎菜籃的婆娘截住:"喲!莫不是舊貴族的狗腿子?見不得咱們黔首翻身!"
"就是!就是!"幾個麻衣少年揮著柴刀起哄,"前日裡王老爺家還往渭河倒陳糧呢!"
範行見火候正好,振臂高呼:"商君之法就像這春日的耬車——"他不知從哪摸出把黍米撒向空中,"種下的可是萬世太平!"金燦燦的穀粒雨裡,方才劍拔弩張的鄉民們竟紛紛俯身爭搶,仿佛那真是新法結出的福穗。大漢愣怔片刻,銅鈴眼微眯,終是緩緩垂下劍尖,粗聲粗氣地道:"罷了,俺也聽一回書。"人群哄笑聲中,範行暗鬆一口氣,眼角瞥見我悄然歸來,兩人相視一笑,心知今日這局棋,算是穩穩落子。那婆娘拍手稱快,籃裡菜葉灑落一地:"看吧,連鐵打的漢子都服了!
此前卑職秘密執行護衛任務,護送商君出城。大人,卑職來遲。您何以知曉卑職行蹤?商君明鑒,卑職素日留心大人行止。今雖平息事端,然變法大業任重道遠,尚需如履薄冰。"商鞅頷首凝視,目若幽潭:"確當慎之。無名先生與諸位義士,此番鼎力相助實屬難得。"大人謬讚,此係職分所在。變法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臣等必殫精竭慮輔弼大人,共奠強國根基。"無名執劍而立,暗自發願誓將守護這方革故鼎新之地,直至朗照乾坤。商鞅撫膺遠眺:"民心歸附乃治國樞要。此番風波恰為鏡鑒,當更務周悉民瘼。"我肅立其後,胸中了然:守護新法,實為庇佑天下蒼生之明日。
然風波未息,異變陡生。忽聞官道之上蹄聲急促,但見驛使揚塵疾馳而至,執韁勒馬之際,已奉密函於前:"稟大人,公子僭越法度!"商鞅眉峰驟聚,展閱文牘後肅然道:"事態已趨危急,需即刻處置。公子違律,恐生阻變之虞,必得依法裁斷,以固新法根基。速備車駕,不得延誤!"侍者無名聞令凜然,當即調度儀仗,心下暗忖:公子貴胄之身,何以自蹈法網?變法大業,竟遭宗室掣肘,當慎之又慎。商鞅登軾而立,目若寒星,深知此行既係律令威嚴,更涉國運興革。轅轍轉動間,駟馬昂首奮蹄,須臾已絕塵而去。
公子橫劍相向,厲聲喝道:"本公子今日倒要看看,爾等新法能奈我何!"劍鋒直指商鞅咽喉,眉宇間儘顯桀驁。商鞅巋然立於庭前,肅然應道:"法度無貴賤,公子亦當恪守律令。若執意犯禁,恐將自蹈刑網。"其聲若洪鐘震蕩,廷堂之上鴉雀無聲。青銅獬豸冷視階下,變法大業,命懸鋒刃。
公子貴為王胄,臣固不可擅動!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乃立法治國之根本。公子若執意踐踏律令,必遭嚴懲,法度威嚴豈容輕慢。商鞅目如寒星,字若金鐵墜地,其聲震殿宇:刑過不避大夫,賞善不遺匹夫。
公子麵色驟青,齒間迸出冷笑:代師受過?豎子安能替吾擔刑!今日之局,本公子自當承之。言雖鏗鏘,劍鋒卻滯於半空,暗忖破局之策。
商鞅拂袖而立:公子若誠心悔悟,尚存轉圜餘地;若執迷不悟,秦律森嚴,縱使宗室貴胄亦難逃法網。眾人屏息凝神,目光如炬聚焦公子,這場關乎秦國變法成敗的較量,此刻凝結於劍刃寒光。公子閉目良久,終歸擲劍於地:願伏國法,惟乞三日之期,全師生道義。商鞅沉吟撫劍:準爾所請,然須謹記——法者,國之權衡,治之端也。三日後廷尉府,當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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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退後半步,神情凝重,心緒如潮翻湧。商鞅拂袖轉身,法度威嚴凝於脊梁,不容半分僭越。眾人見狀方舒氣息,然深知變法大業仍須如履薄冰。三日之期懸若千鈞,或存轉圜之機,或生雷霆之變。公子緘默離場,於利弊權衡間猶見躊躇。此三晝夜既是斡旋之隙,亦為君臣試金石。商君徐步而行,玄色衣袂拂過青石,明曉法治宏圖非朝夕可竟,惟持磐石之誌與經天緯地之才,方能破萬重關隘。暮色四合時分,長街次第燃起燈火,公子獨立軒窗之前,既震懾於律令之森嚴,複沉吟於師道之深重。商君歸邸即展素帛,燭影搖紅間運籌帷幄,為變法大計鋪設萬全之徑。此刻三日期限若寒刃當空,廟堂內外皆布經緯之局,靜待破曉時分的天道昭彰。
<夜色籠罩下的鹹陽宮闕深處,秦王以指節緩捋長髯,凝視著案頭錯銀銅燈沉吟道:"律令如泰山巍峙,民心似江河奔湧,公子此番舉措,恐成社稷轉折之樞。"語畢將鐫刻律令的竹簡徐徐置於案牘,恍若執玄玉棋枰推演天下大勢。夜風穿廊而過,燭影在青銅燈台上明滅不定,映得君王眉間溝壑愈顯深邃。暗流在九重宮闕間悄然彙聚,秦王以指節叩擊犀甲劍柄,推演著關中世族與六國暗線的博弈之道。巍峨宮牆之外,天樞紫微明滅可見,律令織就的經緯之網正循章法漸次收攏。公子虔與商鞅俱在縱橫十九道間進退維穀,每著落子皆牽動宗廟鼎鼐之重。值此萬籟俱寂之時,秦王以虎紋玄端廣袖覆壓青玉案,待寅漏將儘之際,函穀關外或現新局曙光。
我就知道夜影這幫老狐狸憋著壞呢!範行氣得直跺腳,拳頭攥得咯咯響:"好家夥!趁著變法這陣東風,竟敢往老百姓灶台裡投毒?真他娘不是人!"說著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火星子都快從眼睛裡蹦出來了:"等著瞧!商鞅大人案頭必有本公子奏章——不過眼下得先當回活菩薩!"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硯台,範行踩著風火輪似的挨家串戶。我像隻黑貓似的蹲在房梁上,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放哨。每推開一戶門,準能撞見大娘眼淚汪汪直抹袖子:"可把您盼來了!"範行麻利地掏青瓷瓶:"三更天灌下這藥湯,保管明兒能下地鋤禾!"
東邊泛起魚肚白時,我們在巷子口碰頭。範行掛著倆黑眼圈卻精神頭十足:"毒蘑菇算是拔乾淨了,可地底下還藏著菌絲呢!"無名把劍穗甩得啪啪響,嘴角翹起三分:"怕是要給夜影大人準備口上等棺材?"
晨光裡飄來老丈顫巍巍的道謝聲,範行擺擺手:"要謝就謝秦王和商鞅大人唄!"轉身衝無名擠眼睛:"走!給咱夜影送份大禮去——"朝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活像兩柄出鞘的青銅劍。
當最後一戶物資分發完畢時,殘陽如血的天際線突然震顫起來。無數黑影自四麵八方湧出,鐵靴踏碎青石板的聲響震得耳膜發痛。他們像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般整齊劃一地逼近,黑壓壓的鬥篷在暮色中翻卷如鴉群,我甚至能看清他們佩刀上凝結的暗紅血漬——那些我們親手包紮過的傷員的血。夜影終於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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