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抓緊我的手,花貓臉滿是驚歎:“…比…比祭天還熱鬨…天呐…”她看著巨大的玄鳥骨架和金油雨,小嘴微張,點心危機暫時被這宏大的場麵覆蓋。
就在這狂喜的頂點,萬民呐喊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廢墟穹頂之時——
“昂——!!!”
一聲穿金裂石、霸道絕倫的龍吟,悍然撕裂了所有嘈雜!這聲音並非來自遠方,而是近在咫尺的戰場邊緣!
隻見廢墟外圍,那原本由黑冰台銳士與燕國邊軍組成的、正在嚴密警戒並清理東胡殘兵的鋼鐵防線,如同被無形巨刃整齊地從中劈開!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鼓擂動!一隊人馬如同出閘的黑色洪流,踏著被鮮血浸透的焦土和東胡人的斷箭殘旗,蠻橫地分開軍陣,直衝而來!
為首者,正是秦國太子,嬴駟!
他身上的玄色軟甲布滿刀痕箭孔,濺滿了暗紅與烏黑的血汙,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腰間佩著一柄狹長的秦劍,劍鞘上還沾著新鮮的血沫。那張英挺的臉上混雜著戰場硝煙的灰黑、濺射的血點,以及一種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狂怒!他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紅如血,裡麵翻滾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指揮血戰、擊退東胡主力的疲憊,更翻滾著收到摯友瀕死消息時那撕心裂肺的後怕與此刻確認“人還在”的、無處發泄的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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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無視了跪倒的萬民,無視了巨大的玄鳥骨架,甚至無視了範行和林婉兒。他的世界裡,隻有那個躺在擔架上、渾身糊滿金油、掛滿廉價“平安鏈”、狼狽不堪的身影。
他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踏得腳下焦土悶響,帶著剛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煞氣,分開如同潮水般下意識退讓的人群連那些抬玄鳥骨架的漢子都被他周身淩厲的殺氣逼得後退半步),徑直走到我麵前。
那股混合著帝王威嚴、江湖草莽血氣與百戰將軍煞氣的恐怖威壓,讓周圍的喧囂瞬間死寂下去,連公輸墨的吟唱都卡在了喉嚨裡。
嬴駟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從最前沿的指揮所一路狂奔而來。他沒有咆哮,聲音反而壓得極低,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剛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血腥與硝煙:
“老無。”他叫我的名字,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鎖著我,仿佛要將我釘穿,“你他娘的…玩得很儘興是吧?”
他猛地俯身,那張沾滿血汙煙塵、混合著帝王氣與江湖煞氣的臉幾乎貼到我糊滿金油的臉上,灼熱的呼吸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噴在我臉上:
“額滴神!”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秦腔低吼,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後怕,“三天三夜!老子帶著黑冰台和燕國這幫兄弟,在北山口跟東胡的狼崽子們殺得天昏地暗!剛把他們的帥旗砍了,陣型衝垮!還沒喘口氣!就他娘收到你把自己炸成一堆廢鐵的消息!!”
他一把揪住我脖子上那根沾著金油的“平安鏈”,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它扯斷,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震怒:
“你知不知道?!老子以為來晚了!以為隻能給你這混蛋收屍了!心都他娘的涼透了!這條防線!這場仗!沒有你在側翼釘死那些重騎,沒有你玩命炸開他們的衝鋒陣!老子和燕國這些兄弟,早就被踏成肉泥了!你倒好!先把自己玩炸了?!”
他揪著鏈子,把我上半身都微微提離了擔架,那雙噴火的眼睛死死鎖著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剝:“行!真行!為了當英雄,連命都不要了!你這條命,是我嬴駟在渭水河邊,用三壇老秦燒刀子跟你換來的!更是跟我們一起在這燕北血地裡,一刀一槍從東胡狼崽子嘴裡搶回來的!你忘了?!你他媽敢忘?!”
『…這條瘋龍…剛從屍堆裡爬出來就衝過來了…』胸口內襯下,灰燼的文字帶著一絲戲謔和更深沉的暖意。
嬴駟似乎還不解氣,他鬆開鏈子,手卻閃電般探進我殘破的衣襟內袋,粗暴地掏出一個癟癟的、沾滿油汙和血漬的舊錢袋——那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啪!”他把錢袋狠狠拍在我胸口,力道之大,拍得我一陣悶咳。他指著錢袋,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戰場統帥的霸道,響徹全場:
“聽著!你這條命,是我嬴駟的!是範行這傻麅子的!是林婉兒這鹵水點出來的豆腐的!是阿阮這點心精的!是燕國千千萬萬百姓的!更是我們身後這些剛剛跟老子一起砍翻東胡帥旗的兄弟們的!”
他猛地直起身,環視一周,目光如刀鋒般掃過震撼的範行、數據流徹底混亂的林婉兒、嘴巴張成o型的阿阮,掃過抬著玄鳥骨架的漢子,掃過那些臉上還帶著戰場硝煙的黑冰台銳士和燕國邊軍,最後落在萬千噤若寒蟬的燕國百姓身上,聲震四野:
“都給老子記清楚了!他!無名!這條命!金貴著呢!是用老子兄弟們的血,用燕國百姓的心火煨回來的!誰再讓他玩自爆,包括他自己!老子就帶著黑冰台,開著‘黑龍破’他下巴朝廢墟外那艘猙獰的機關舟一揚),把他連人帶老巢,轟成渣!聽明白了沒有?!”
說罷,他看也不看眾人反應,從腰間就在那染血的佩劍旁邊)解下一個碩大的、同樣沾著血汙和泥點的青銅酒葫蘆,拔掉塞子。一股濃烈、辛辣、如同燃燒火焰般的劣質燒刀子氣味瞬間彌漫開來,霸道地壓過了金油的鬆脂香和戰場殘留的血腥味。
他蹲下身,一手粗暴地捏開我被金油糊住的嘴,一手將葫蘆口對準我的嘴,不由分說地灌了下去!
“咳咳…咳…”滾燙、辛辣、如同刀割喉嚨的液體湧入,嗆得我眼淚直流,卻也像一劑猛藥,瞬間點燃了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這酒裡,仿佛還帶著函穀關外的風沙和燕北戰場的血氣!
“喝!”嬴駟低吼,眼神凶狠如同盯著不聽話的士兵,“老秦的燒刀子!專治你這號不要命的混蛋!給老子咽下去!咽下去有力氣了,好去南街給少司命買點心!”
濃烈的酒氣、金油的異香、硝煙與血腥的餘味,辛辣與灼熱在胸腔裡炸開。
範行看著嬴駟這身血汙和土匪做派,翻了個白眼,嘟囔:“…瘋子…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就耍威風…”
林婉兒看著那沾血的酒葫蘆,墨尺微動:“…高濃度乙醇…戰場汙染物殘留…強刺激性…風險極高…”但這次,她沒有明確阻止。
阿阮則被那混合著血氣的酒味熏得皺緊了小鼻子,但聽到“點心”二字,眼睛又亮了一下:“…難聞…但…點心…”
滾燙金油糊眼,辛辣燒刀子燒喉,硝煙血氣刺鼻。
脖子上沉甸甸的平安鏈,胸口內襯灼燙的文字:
『…點心鋪子…南街轉角新開那家…杏仁酪…不錯…』
六百六十六世的灰燼在低語。
範行的破顏拳。
林婉兒的墨尺。
阿阮的眼淚和點心。
嬴駟的燒刀子、帝王怒吼與剛從戰場帶下來的血腥煞氣。
還有這三日三夜,燕國上下煆燒出的、沉甸甸的“活著”。
我嗆咳著,被燒刀子激出生理性淚水衝開糊住眼睛的金油,視野模糊地看向這片沸騰的鋼鐵血肉之海,看向身邊這群渾身硝煙、罵罵咧咧卻生死相托的“混蛋”夥伴,看向廢墟外那艘猙獰的“黑龍破”和它身後沉默肅殺的黑冰台與邊軍。
呼吸。
帶著燒刀子的灼辣、金油的異香、硝煙與血的鐵鏽味。
然後…南街轉角那家鋪子,杏仁酪。
該去了,木頭。痛,但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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