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一現身,整個開封府公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空氣凝滯。
連堂外風聲都似乎在此刻停歇。
李彥績臉上的驚恐,在短暫的凝固後,瞬間被一種病態的狂喜所取代。
他像一頭在屠宰場門前看到救星的肥豬,連滾帶爬地從虎皮大椅上摔了下來。
官帽歪了,官服皺了,什麼體麵都顧不上了。
“李……李大家!”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充滿了諂媚的油膩感。
“哎呀!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這等醃臢之地,可千萬彆汙了您的鳳駕!”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腳並用地往李師師身邊蹭,那肥碩的身軀在地上蠕動,試圖將她當成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一麵堅不可摧的盾牌。
隻要躲到這個女人身後,周邦彥這個瘋子,定然不敢再造次分毫!
然而,李師師隻是靜靜地站著,清冷的目光越過他醜態百出的身軀,徑直落在了堂中那個挺拔如鬆的身影上。
她沒有看李彥績伸來的、顫抖如雞爪的臟手。
隻在他即將觸碰到自己裙角的前一刹,身形如弱柳扶風般輕輕一側。
“噗通。”
李彥績一個猛子撲空,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嘴啃泥。
他臉上肥肉抽搐,尷尬地僵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李師師自始至終,未曾施舍他一個眼神。
她抱著那把名貴的紫檀錯金琵琶,蓮步輕移,穿過那些早已嚇得噤若寒蟬的衙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最終,她在周邦彥麵前三尺之地,停下了腳步。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
沒有言語。
甚至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
但周邦彥懂了。
時機已至。
李師師也懂了。
殺機當啟。
這份無聲的默契,卻讓一旁的李彥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死死地盯著周邦彥,又驚疑不定地望向李師師。
不對勁!
這兩個人……太不對勁了!
他忽然想起一樁被他忽略的傳聞——李師師所用的琴弦,從不假手於人,皆是自己親手更換,且用的都是西域進貢的百煉精鋼弦,其韌性,足以做弓弦!
一個歌姬,為何要用如此堅韌的琴弦?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不能再等了!
就在此時,公堂之外,一陣細微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其中還夾雜著甲葉摩擦的金屬聲!
是高太尉的人!
李彥績心中狂喜,援兵到了!
他臉上閃過一抹猙獰的決絕,猛地從懷中最貼身的暗袋裡,掏出了一支通體烏黑的哨子。
那哨子不過三寸長,非金非玉,竟是用某種野獸的腿骨打磨而成,表麵還泛著幽幽的狼性光澤。
這是應奉局的最高級彆警報——狼骨哨!
此哨一響,聲傳半裡,不僅能召集埋伏的裁決司高手,更能通知外麵的禁軍,將此地徹底封鎖,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他將狼骨哨猛地舉到嘴邊,鼓起腮幫,便要吹響!
他要讓周邦彥和李師師,這對狗男女,一同葬身於此!
千鈞一發!
就在李彥績的嘴唇即將觸碰到哨口的那一瞬——
李師師,動了。
她懷中那把溫婉雅致的紫檀琵琶,在這一刻,化作了世間最淩厲的奪命凶器。
“錚——!”
一聲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銳響,如一道驚雷,驟然劃破了公堂的死寂!
不是彈奏。
是崩斷!
一根精鋼琵琶弦,在李師師的指尖驟然崩斷!
銀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