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書房。
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名貴的龍涎香,卻絲毫壓不住那股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氣氛。
高俅高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篤、篤”聲,像是在敲打著某個人的心臟。
他的麵前,恭敬地站著剛剛從郊外回來的鐵鷹衛隊長,李虎。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屬下趕到時,殿前司的一隊巡邏兵正欲對李大家不軌,已被我等製服。李大家身心受創,驚嚇過度,回到樊樓後便一直臥床不起,水米未進。”
李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像是在複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
高俅眯起了眼睛,眼神銳利如刀。
“驚嚇過度?臥床不起?”
他冷笑一聲,聲音裡充滿了不屑與嘲諷。
“她李師師是何等人物?在汴京城中長袖善舞,周旋於王公貴族之間,連官家都對她青眼有加。這等奇女子,會是那麼容易被幾個兵痞嚇破膽的弱女子?”
“屬下不敢妄言。”李虎低頭道,姿態謙卑。
“哼,”高俅端起手邊的建盞,輕輕吹了吹翠綠的茶湯浮沫,“這出戲,倒是演得不錯。被漕幫擄走,又恰好被我的人‘救’下。她這是在向我高俅,表忠心呢?”
他的話語裡,充滿了試探。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音恭敬而短促。
“太尉,應奉局朱提舉求見。”
高俅的眉毛一挑,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但還是淡淡地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一個身材微胖,麵色油滑的中年官員,滿臉堆笑地快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華麗的官服,走起路來,腰間的玉佩叮當作響。
正是花石綱的負責人,應奉局提舉,朱勔。
“哎呀,高太尉,深夜打擾,恕罪,恕罪啊!”
朱勔一進門,就遠遠地拱手作揖,姿態放得極低,臉上的笑容諂媚得能擠出油來。
“聽聞師師大家已經安然返回,下官這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太尉當真是神機妙算,派出鐵鷹衛,果然馬到功成,真是讓下官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高俅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手:“朱提舉客氣了。師師大家畢竟是樊樓的頭牌,也是你我二人的搖錢樹,她若有失,你我麵上都不好看。”
兩人一番虛偽至極的客套,讓書房內本就凝重的空氣,又多了幾分火藥味。
朱勔那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睛,透著精明與算計,他試探著問道:
“不知師師大家,可曾說起被擄的經過?那些漕幫的泥腿子,粗鄙不堪,有沒有……有沒有對她……”
“她受了驚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高俅直接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哦?是嗎?”
朱勔臉上立刻露出“萬分擔憂”的神色,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壞消息。
“這可如何是好。依下官愚見,此事非同小可啊,太尉!萬一……我是說萬一,師師大家不是被擄走,而是……而是與那漕幫逆匪有所勾結,那可就是養虎為患,是咱們的心腹大患了啊!”
他這句話,如同一根淬了劇毒的鋼針,精準地、狠狠地紮在了高俅的心上。
這也正是高俅最擔心的地方。
一個李師師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與漕幫聯手、並且可能掌握了某些秘密的李師師。
高俅看著朱勔那張寫滿“忠心”與“憂慮”的臉,心中冷笑不止。
他知道,朱勔這個老狐狸,比他更緊張,更害怕。
那本神秘的賬冊,就像一柄懸在朱勔頭頂的鍘刀,而李師師,就是那個隨時可能拉動繩子的人。
“朱提舉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