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
王婆子厲聲嗬斥,但心中卻是一凜。
白天的流言她聽過,本不屑一顧,但此刻夜深人靜,侍女嚇成這副模樣,由不得她不重視。
朱提舉有令,樊樓內任何風吹草動,哪怕是一隻老鼠打架,都必須查清。
“慌什麼!沒用的東西!”她壓下心頭那絲寒意,臉上露出慣有的狠厲,“你們幾個,跟我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聖在裝神弄鬼!”
她帶著幾名護衛和侍女,提著燈籠,匆匆朝著後院走去。
偌大的傾城閣外,一瞬間,竟出現了短暫的防衛真空。
李師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機會稍縱即逝。
就在王婆子離去不到十個呼吸。
閣樓的房梁之上,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一片被夜風吹落的枯葉,悄無聲息地滑落。
來人是漕幫裡水性最好、身手最敏捷的漢子,外號“水猴子”。
他渾身濕透,散發著河水的腥氣,落地時,精準地踩在了一塊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他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長條狀物事,放在李師師麵前的琴案上。
然後,他指了指房梁,又指了指窗外,做了一個“速戰速決,我們的人在外麵接應”的手勢。
李師師與他對視一眼,重重點頭。
水猴子不再耽擱,身形一晃,如狸貓般躥上房梁,從原路消失無蹤。
從他出現到消失,整個過程,快得像一個幻覺。
李師師顫抖著手,解開油布。
裡麵,是兩樣東西。
一枚小巧玲瓏、卻泛著幽藍光澤的“魚腸”發簪。簪尾鋒利如刃,輕輕一旋,還能從簪身內彈出一根淬了劇毒的、細如牛毛的毒針。
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
紙上,隻有三個字,和一個極其簡單的圖形。
“引火,東。”
那個圖形,是樊樓東側戲台的簡圖,上麵用一個叉號,標記了戲台的廊柱。
她瞬間明白了周邦彥的全部計劃。
他不是要救她。
他是要她,自救。
並且,由她親手點燃這場攪動汴京風雲的大火,成為引誘所有獵犬的火星。
她將發簪穩穩地插入發髻,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殺意和決絕都斂入眼底,又變回了那個柔弱無助、楚楚可憐的絕代佳人。
“砰!”
房門被粗暴地撞開。
去而複返的王婆子,帶著兩名裁決司的精銳,一臉煞氣地衝了進來。
“李大家,沒受驚吧?”
王婆子嘴上說著關切的話,一雙三角眼卻如刀子般,飛快地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她知道自己上當了。
後院的井裡,隻有一塊被人用雞血畫了鬼臉的石頭,下麵壓著一隻半死的野貓。
是調虎離山。
“李大家,夜深了,朱提舉擔心您的安危,特命老奴來,接您去府中暫住幾日。那裡護衛森嚴,定比這樊樓安穩。”王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已經沒了耐心。
“不……我不去……”李師師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帶著哭腔,“我哪裡都不去,我就待在這裡……”
“這可就由不得您了。”王婆子的臉色冷了下來,“來人,‘請’李大家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