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舉大人說了,可以活。”
這短短七個字,如同一根根淬了劇毒的冰針,從四麵八方紮來,狠狠刺入李師師的心臟。
每一個字,都是一重枷鎖。
每一個字,都是一堵囚籠。
這是最赤裸的攻心之計,也是最殘忍的陽謀。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的確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軟肋。
她的嬌軀,不受控製地猛烈一顫,那股寒意順著脊椎骨攀爬,幾乎要凍結她的血液。
周邦彥卻仿佛沒有聽見那裁決司頭領的話。
他甚至沒有去看李師師一眼。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為首的惡鬼麵具,那雙深邃得不見底的眼眸裡,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平靜之下,是即將吞噬一切的火山。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與李師師那雙強忍著淚水、卻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眸子,在半空中交彙了一刹那。
沒有言語。
甚至沒有點頭。
但十年的血海深仇,十年的生死與共,早已在他們之間,用鮮血與烈火,澆築出一種超越世間一切言語的默契。
在那一瞬間,他們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決絕。
也讀懂了,這最後的結局。
周邦彥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卻點燃了他體內最後的火焰。
他的內心最深處,一道塵封的記憶轟然開啟。
那是父親周禦臨終前,那雙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重重地撫摸著他右肩胛骨上那枚“弓印”烙痕時的沉重告誡。
“吾兒,此弓印,既是拱聖營的榮耀,也是一道詛咒。”
父親的聲音,穿越了十年的血雨腥風,清晰地在他耳邊回響。
“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動用那以血換命的禁忌之術——‘血燃’。”
“一旦燃血為薪,魂將為燼。縱能護佑所愛,己身亦難複全……記住,你的命,不隻屬於你自己,更屬於那些追隨我們的袍澤,屬於這天下萬民!”
父親的話,字字如山,言猶在耳。
但此刻,他已彆無選擇。
一股奇異的血色,開始從他的皮膚之下,緩緩地,一寸寸地滲透出來。
他的雙眼,漸漸染上了一層妖異的赤紅。
兩團地獄般的火焰,正在他的瞳孔深處熊熊燃燒。
“劈啪……哢哢……”
周身筋骨發出一陣細密的、如同豆子在熱鍋中爆開的脆響,仿佛有一頭沉睡了太久的遠古凶獸,正在他血肉鑄成的牢籠中,緩緩蘇醒!
拱聖營最終秘術——血燃!
他緩緩抬起手。
在所有裁決司衛那緊張而貪婪的目光中,他將懷中那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狼皮賬冊,緩緩地,掏了出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了那件物品上。
那是朱勔的命門。
那是通敵的鐵證。
也是他們此行的唯一目標。
“想要?”
周邦彥掂了掂手中的賬冊,嘴角勾起一抹極度嘲諷、又帶著無儘悲涼的弧度。
他目光一轉,看向角落裡那堆被殿前司的火把引燃,此刻正熊熊燃燒的柴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