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窯廠之外,喊殺聲與火光越來越近,皇城司的圍捕隊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正從四麵八方瘋狂湧來。
周邦彥強撐著站起身,握緊了懷中那半塊冰冷的斷印,那印信的冰冷,仿佛能鎮住他體內翻湧的劇痛。
他知道,自己必須在皇城司的包圍圈徹底合攏之前,離開這裡。
然而,傷勢太重,每動一下,都像是要將他的骨頭生生撕裂,眼前陣陣發黑。
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倒下,哪怕是爬,也要爬出去。
就在他準備拚儘最後一絲力氣,衝出窯洞的瞬間。
“統領!”
一道嘶啞、激動,卻又壓抑著無儘悲憤的聲音,在窯洞口響起。
那聲音,帶著風霜,帶著鐵血,帶著一種熟悉的忠誠。
周邦彥猛地抬頭。
隻見一個身形魁梧,左臂空蕩蕩,右眼上罩著一個猙獰鐵眼罩的獨臂大漢,正單膝跪在洞口。
他的身上,穿著一套早已被血跡浸透、破舊不堪的拱聖營校尉軍服。
那套軍服,即便是化成灰,周邦彥也認得!那是他父親最親信的衛隊製式,是那段血色歲月中,最深刻的記憶。
“鐵叔!”
周邦彥的聲音,瞬間哽咽。
來人,正是當年父親麾下,最悍勇的親衛隊長,鐵牛!那個曾經能單手舉起千斤巨鼎,在戰場上為父親擋下過無數次致命攻擊的男人!
他的獨臂,正是當年為護主而斷。
“末將鐵牛,救駕來遲,請統領降罪!”鐵牛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鏗鏘,重重地叩首,額頭幾乎貼到地麵。
他的獨眼中,淚光閃爍,卻被他強行忍住。
“快起來!”周邦彥強忍著傷痛,上前扶起鐵牛。
他的手搭在鐵牛的肩上,感受到那熟悉的堅實。
四目相對,兩個飽經風霜的男人,眼眶瞬間都紅了。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他們都以為,對方早已死在了十年前那場血色的寒冬裡。
這份重逢,是絕望中的一絲光亮,是苦難中的唯一慰藉。
“不止我一個。”鐵牛聲音嘶啞,帶著一絲驕傲,“還有七個兄弟,在外麵接應。”
他指了指窯洞外,那七個如同雕塑般矗立的身影。
“我們……是最後一批了。”
周邦彥的心,狠狠一揪。
當年拱聖營三萬忠魂,如今,竟隻剩下這寥寥數人了嗎?
他知道,這八人,定是當年拱聖營最核心、最忠誠的精銳,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奇跡。
在鐵牛的攙扶下,周邦彥走出了窯洞。
洞外,七個同樣身著拱聖營舊軍服的漢子,早已肅然而立。
他們有的缺了腿,有的臉上帶著可怖的燒傷,有的甚至失去了言語能力,隻能發出低沉的喘息。
但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如同出鞘的利刃,閃爍著悍不畏死的寒芒,那是經曆過地獄洗禮後,所特有的堅定與決絕。
“參見統領!”
八個人,齊刷刷地單膝跪地。
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演練了千百遍,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遲疑。
那一聲“統領”,穿越了十年的血與火,在寂靜的寒夜裡,顯得那般悲壯,那般決絕,直擊周邦彥的心臟。
周邦彥的虎目,再也忍不住,湧出滾燙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