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被他刻意塵封了十幾年的、染血的記憶,被琴音與眼前的場景反複刺激,終於掙脫了理智的枷鎖,轟然炸開。
崇寧五年,深井,冰冷刺骨的水,以及他最寵愛的賢妃,那張同樣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
那位賢妃,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銀鐲。
“李師師,”徽宗的聲音嘶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生了鏽的喉嚨裡擠出來的,“你這鐲子,倒有幾分眼熟。”
這話並非疑問,而是試探。
是帝王在發現獵物蹤跡後,小心翼翼地撥開草叢。
蔡京與高俅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他們察覺到了徽宗情緒的劇烈波動——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一個沉迷藝術的皇帝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開始對往事和細節,產生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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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仿佛早就料到此節。
她沒有絲毫猶豫,平靜地褪下銀鐲,由內侍呈上。
整個過程,她的手穩如磐石。
“回陛下,此物乃妾身養母李姥姥遺物。”她的聲音平穩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養母曾是宮中樂正,她說,這鐲子是一位故主所賜,是那位貴人……唯一的念想。”
她沒有提賢妃,卻字字句句都在指向賢妃。
徽宗顫抖著手接過。
入手冰涼,那股寒意,仿佛能順著指尖,一直鑽進心裡。
他用指腹,一遍遍摩挲著鐲身光滑的表麵,像是在撫摸一件絕世的瓷器,生怕它在自己手中碎裂。
他在摩挲中感受著那些熟悉的、因歲月而磨損的紋路,像是在確認一個不敢相信的夢魘。
終於,他鼓足勇氣,將銀鐲翻轉。
燭光下,鐲子內側,一行用金針刺出的、細如發絲的小字,灼傷了他的眼睛。
“崇寧五年,汴河初雪,盼君安。”
轟!
徽宗的腦中一片空白。
那不是忌日,而是他與賢妃最後一次在汴河邊賞雪的日期!
是他親口對她說“盼卿歲歲安”的私語!
此事,天下唯有他二人知曉!是他們之間,最隱秘的誓言!
這不是巧合!
這絕不是巧合!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李師師,眼神裡是滔天的震驚、是深入骨髓的恐懼,更有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愧疚。
“你……”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陛下!”
蔡京察覺不妙,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性。
“區區一件首飾,幾句來曆不明的謊言,何以讓陛下如此失態?前朝後宮,飾物相似者何止千萬?若憑此臆斷,恐有心之人,人人皆可故弄玄虛,蠱惑聖聽!”
高俅亦是附和,他的聲音則帶著軍人的淩厲與殺伐之氣:
“沒錯!陛下!此女當眾彈奏亡國之音,已是其心可誅!眼下最要緊的,是安撫邦交!”
“此時,遼使正在宮門外等候陛下的宴請,若因此等妖言誤了國事,讓我大宋在友邦麵前失了體麵,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高俅的話,看似勸諫,實則威脅!
他不僅點出了周邦彥是“逆賊”,更搬出了“遼使”這座大山,這是他們計劃好的第二步——引入外力,逼宮!
他們一唱一和,如兩堵高牆,瞬間將徽宗剛剛打開的一絲思路封死。
他們要逼著徽宗,就在此刻,就在這裡,為了所謂的“邦交”與“穩定”,親手掐滅這剛剛燃起的、可能燎原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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