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井的深處,死寂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徹底撕裂。
那卷由“茶引紙”書就的詔書,靜靜地躺在不良帥乾枯的手中。
它像一片沾滿了血的枯葉。
上麵的血字尚未完全乾透,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一股詭異的、粘稠的暗紅色光澤。
濃鬱的血腥氣混著皇家的龍涎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卻又帶著無上威嚴的詭異氣味,刺激著石室內每一個人的神經。
“汴京防務總管……節製三衙兵馬……統轄拱聖營、漕幫、不良人……”
不良帥沙啞的念誦聲,在潮濕的石室中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巨石,狠狠砸進雷橫的心裡。
他瞪大了眼睛。
布滿血絲的瞳孔裡,先是極致的震驚,隨即,被一股難以遏製的狂喜所淹沒。
潑天的權力。
這是何等潑天的權力。
陛下,竟然將整座汴京城的安危,交到了一個時辰前還是階下囚、甚至生死未卜的少帥手中。
這不僅僅是戴罪立功。
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蔡京、高俅那兩個老賊,這次死定了。
拱聖營二十年的沉冤,終於有了昭雪的希望。
他虎目圓瞪,激動得滿臉漲紅,一把搶過聖旨,雙手都在顫抖。
“防務總管……少帥……”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狂喜,但那雙在官場浸淫多年的眼睛裡,卻在狂喜的火焰下,閃過一絲本能的、對於君王心術的困惑與不安。
然而,二十年的沉冤昭雪在即,這份巨大的喜悅壓倒了一切。
他嘶吼道:“您聽見了嗎!我們等到了!”
不良帥隻是抬起那雙死水般的眼睛,幽幽地看了一眼因為狂喜而狀若瘋魔的雷橫。
然後,他緩緩伸出乾枯的手指,輕輕點在了詔書末尾那灘尚未乾涸的、最濃稠的血跡上。
他仿佛在觸摸一口冰冷的棺材。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句“城破則提頭來見”之上。
他那張如同乾枯樹皮的老臉上,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片洞徹世事的明了與沉重。
他看穿了這道血詔背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帝王心術。
這不是恩賜。
這是最惡毒的陽謀。
這是將周邦彥、將整個拱聖營最後的殘餘勢力,連同漕幫的亡命徒、不良井的陰魂,全都放在了烈火之上,用全城百姓的性命作為燃料,進行的一場最殘酷的炙烤。
甚至,陛下連他贏了之後的退路都想好了——功過相抵。
殺儘了仇人,流乾了血,最終換來的,不過是一個‘無罪’之身。
這哪裡是恩賜,這是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