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石床上,周邦彥猛地嗆咳起來。
他噴出的不是唾沫,而是帶著滾燙內臟碎末的烏黑血塊。
血塊濺在冰冷的石板上,竟冒起絲絲白汽。
刀十三驚呼上前,卻被他一個眼神逼退。
那眼神,沒有焦點,仿佛在看著所有人,又仿佛在凝視著遙遠的死亡。
周邦焉的身體像一具被掏空的破麻袋,全靠那股不滅的恨意吊著魂魄。
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喉頭血沫的嗬嗬聲,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雷叔……你隻看到金牌和黃金……”
他艱難地抬手,指尖因無法聚焦而微微顫抖,最終點在了那箱黃金上,留下一個血指印。
聲音低沉得如同鬼魅低語。
“我聞到的……卻是上好的金絲楠木的棺材香。”
“陛下真是體貼,連我死後的哀榮都想到了。”
“這萬兩黃金,是為我棺材裡鋪的墊背。”
“這麵金牌,是給我墳頭上立的墓碑。”
“君要臣死,賞賜得還真是……周到。”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向因震驚而臉色煞白的雷橫。
他還未開口,雷橫卻猛地打了個寒顫。
那股狂喜的熱流仿佛瞬間被極北的冰風凍結。
他看著那麵“如朕親臨”的金牌,又看了看重傷垂死的周邦彥,一個念頭如毒蛇般鑽入腦海,讓他通體冰涼。
“不對……”
雷橫的聲音都在發抖。
他不是在問周邦彥,而是在問自己。
“若真是榮寵,為何是‘茶引紙’血詔?”
“若真是信任,為何要派陳恭這等閹人來宣旨?”
“陛下……陛下這是……用這金牌和黃金,給少帥您……送行啊!”
他想通了。
這哪裡是授權,這分明是綁著少帥和所有舊部,去撞遼軍的鐵蹄!
“好一招……借刀殺人,再誅我滿門!”
雷橫臉上的血色褪儘,嘴唇哆嗦著。
一個戎馬半生的漢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孩童般的恐懼與絕望。
“贏了,是陛下聖明;輸了,就是我拱聖營餘孽辦事不力,罪該萬死!陛下這是要連著二十年前的舊賬,一起算得乾乾淨淨啊!”
周邦彥的目光重新落回血詔上,大腦在劇痛中飛速運轉。
他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不良帥冰冷的鐵袖,指甲因用力而崩裂滲血。
他雙眼死死盯著沙盤的方向,喉頭發出嗬嗬的血沫聲,每一個字都像從碎裂的內臟裡擠出來的嘶吼。
“官家……給了我一道催命符,也給了我一個沙漏……”
“沙漏裡,是全城百姓的命……我沒時間死了……”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炬,死死盯在不良帥臉上。
“老帥……針!給我三炷香的時間!我要……活著去見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