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西,甜水巷。
這裡是被人遺忘的角落,是繁華都城袍衫下,一塊腐爛流膿的瘡疤。
空氣似乎是凝固的,永遠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敗與絕望混合的複雜氣味。
狹窄的巷道裡,堆滿了發黑的垃圾和不知名的穢物,偶爾有碩大的老鼠竄過,也不怕人,反而會停下來,用那雙綠豆般的小眼睛,打量著你這個外來者。
然而,在這片死寂的最深處,一座塌了半邊屋頂的破廟裡,此刻卻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那豆大的燈火,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活物,將幾個佝僂的人影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掙紮的鬼魅。
燈光下,一個瘦弱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專注地擺弄著手中的東西。
他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麵容因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蠟黃,一雙眼睛卻在昏暗中異常明亮,閃爍著智慧與超乎尋常的專注。
他叫小石頭,是已故少年英雄“小葫蘆”的親弟弟。
“小石頭,你這東西,到底行不行啊?”一個粗獷的聲音打破了廟裡的沉寂。
漕幫的新任幫主張順,正一臉懷疑地,看著地上的這些“怪東西”。
一盞盞用粗麻布紮成的蓮花燈,做工粗劣,歪歪扭扭,看起來就像是鬼市裡賣給死人用的。
按照總管的命令,他們漕幫,要配合這群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乞丐,完成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務。
可這群乞丐搗鼓出來的東西,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小石頭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他打開紙包,裡麵,是一些漆黑如墨的粉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他將那粉末,仔細地,傾倒進一個蓮花燈底座的凹槽裡,然後,又用一層薄薄的、黃色的火棉,將其蓋住。
整個過程,他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專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稀世珍寶。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看向身材高大的張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蠟黃麵容襯托下顯得過分潔白的牙齒。
“張二當家,你也可以叫我‘小葫蘆’。”
張順一愣。
“小葫蘆?”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那個在鬼市裡用生命點燃狼煙的少年英雄,事跡早已在汴京的暗處傳遍。
“他是我哥。”少年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悲傷,隻有一種承接了某種宿命的沉重,“他死了,但他的名,不能斷。從今往後,我就是‘小葫蘆’。”
他捧起一盞改造好的“蓮花燈”,這燈紮得粗糙,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他走到破廟外,來到一條幾乎凝滯不動的汙水溝旁。
“瞧好了。”
他用火折子,點燃了“蓮心”處伸出的那根細細的引線。
“嗤——”
引線迅速燃燒,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就在引線燃儘的瞬間,那朵麻布紮成的“蓮花”,轟然一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火焰,是詭異的幽綠色,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妖異,將周圍人的臉都映成鬼魅。
更讓人驚奇的是,這燃燒的燈籠,並沒有被燒毀,而是在火焰的包裹下,靜靜地漂浮在漆黑的水麵上,像一朵盛開的,地獄火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