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該去的地方。”
……
汴河,西水門渡口。
一艘不起眼的漕幫平底船,如同一片枯葉,靜靜地,停泊在黑暗的角落裡。
船上,沒有任何燈火。
唯有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銀般傾瀉下來,將船頭站立的兩個身影,照得輪廓分明,仿佛兩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周邦彥一襲黑衣,仿佛已經與這深沉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刺骨的河風,將他寬大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也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鋼針,透過衣衫,狠狠地紮進他體內的每一寸經脈。
那被“鎮魂釘”強行壓製的劇毒,如同被驚醒的毒蛇,開始在他體內瘋狂地撕咬、衝撞,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攪成一團爛泥。
他的臉色,比河麵上漂浮的寒冰,還要蒼白。
李師師就站在他的身側,為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帶著她體溫的狐裘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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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看著他。隻有那因為極致痛苦和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指尖,和鬢角不斷滲出又瞬間被寒風凍結的冷汗,暴露了他正承受著何等的地獄。
仿佛要將他的樣子,他的氣息,他的一切,都用自己的眼睛,一筆一劃,刻進自己的骨血裡,刻進自己的魂魄深處。
周邦彥從懷中,取出了一麵殘破的、被早已乾涸的暗紅色血跡浸染成黑色的戰旗。
旗幟上,那個曾經用金線繡成的、威風凜凜的“拱”字,早已殘缺不全,隻剩下幾縷絲線,在風中,發出悲壯的嗚咽。
那是拱聖營的帥旗。
是二十年前,他父親周禦,在那場血戰中,戰至最後一刻,依舊死死攥在手中的那麵旗。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被瞬間抽乾了所有的力氣,身體猛地一晃,一口腥甜的逆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噴在了那麵殘破的帥旗之上!
烏黑的血,瞬間浸透了那麵早已褪色的“拱”字。
他沒有去擦嘴角的血跡,隻是任由那黑血沿著下頷滴落,眼中卻燃起一股瘋狂的光。他反手抓住險些栽倒的旗杆,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朝著船板的甲板中心刺下!
“哢嚓——!”
堅硬的船板,竟被他用旗杆硬生生洞穿,木屑四濺!
“師師,”他死死盯著那麵被自己鮮血染黑、插穿船板的帥旗,聲音嘶啞而平靜,“此戰,若我死。”
“以此船為棺,此旗為碑。無需收屍。”
李師師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她沒有哭出聲,隻是抬起那雙亮如寒星的鳳眸,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全身力氣從喉嚨裡迸出:“周邦彥!你若敢死,我便讓這滿城遼狗,為你合奏一曲《十麵埋伏》!用他們的血,為你暖棺!”
說罷,她猛地抽回手,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留戀,轉身一躍,輕盈地落在了岸上。
再回頭時,她的臉上,已不見了絲毫的兒女情長,隻剩下身為“盾印”持有者的、冰冷的決絕。
周邦彥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喉頭一甜,一口逆血被他強行咽了回去。他緩緩地,重新挺直了那如標槍般的脊梁,目光轉向那片燈火通明的河道,眼神瞬間冷如萬年玄冰。
也就在此時,一聲淒厲的、仿佛要撕裂蒼穹的號角,從城北的方向,劃破夜空。
遼軍的戰船,如同無數從水中浮現的鬼魅,借著那片“祈福”燈海的指引,緩緩駛入了汴河的河道。
船頭,一名遼軍將領看著兩岸死寂的城池,臉上露出輕蔑的冷笑,他抬起手,正欲下達搶灘登陸的命令。
就在他手落下的前一秒。
離他座船最近的那一朵麻布蓮花燈,那微弱的、看似隨時會熄滅的燈芯,突然“噗”地一聲,爆開一團妖異的、慘綠色的火焰!
“轟——!”
火焰瞬間吞噬了船頭!
那名遼將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綠色的火焰包裹成一個火人,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直挺挺地墜入冰冷的汴河。
這,才是真正的,燈影。
黃泉路上的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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