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門的喊殺聲,漸漸稀疏。
殘存的遼軍,在失去了指揮和建製後,被分割包圍在一條條狹窄的巷道裡,如同被困在蛛網上的飛蟲,隻能做著絕望的、最後的掙紮。
勝利的天平,似乎已經開始向宋軍傾斜。
然而,周邦彥的心,卻沉到了穀底。
李師師那曲用《十麵埋伏》的節奏奏響的警示,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敲擊著他幾近崩潰的神經。
他知道,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降臨。
有一支最精銳的遼國騎兵,已經像毒蛇一樣,繞到了他們的身後,正準備從防線最薄弱的西南角,發動致命一擊。
而艮嶽之巔,耶律乙辛的親自現身,更是將李師師,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他必須,立刻,馬上,趕過去!
“全軍,向西南角突圍!”
周邦彥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吼。
他的聲音,因為力竭和內傷,而變得嘶啞、乾澀,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正在浴血奮戰的拱聖營舊部們,聽到這道命令,都是一愣。
他們不明白,為何在即將全殲眼前之敵的時刻,少帥卻要下令突圍。
但,軍令如山。
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放棄了眼前的敵人,開始收攏陣型,準備向那個陌生的方向,發起衝鋒。
“少帥!你……”
不良帥扶住身體搖搖欲墜的周邦彥,看著他嘴角不斷滲出的、烏黑的血跡,眼中充滿了擔憂。
他能感覺到,周邦彥體內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流逝。
那三枚“鎮魂釘”,已經將他的神魂,釘死在了這具殘破的肉身之上。
他現在,完全是靠著一股不滅的意誌,在支撐。
稍有鬆懈,便會魂飛魄散,萬劫不複。
“我沒事。”
周邦彥推開不良帥的手,用鐵胎弓,撐住了自己幾乎要散架的身體。
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的火光與濃煙,望向那片被無儘黑暗籠罩的,西南方向。
“那裡,是我們的生路。”
“也是……師師的,死路。”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他知道,李師師用那曲琴音,為他們指明了突圍的方向。
但她自己,卻留在了最危險的地方,獨自麵對,遼軍最瘋狂的攻擊。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為他們,爭取時間。
“殺——!”
周邦彥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血光。
他再也顧不上體內的傷勢,提著鐵弓,第一個,朝著那片未知的黑暗,衝了過去。
“保護少帥!”
數十名拱聖營舊部,怒吼著,緊隨其後。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道移動的、血肉的牆壁,將周邦安,牢牢地,護衛在中央。
這是一場,毫無花巧的,血色突圍。
沒有戰術,沒有計謀。
隻有,一往無前的,衝鋒。
擋在他們麵前的,是剛剛從新鄭門湧入的、建製完整的遼軍後續部隊。
他們的人數,是拱聖營的數倍。
他們的裝備,也遠比這些“叫花子軍”,要精良。
“攔住他們!彆讓他們跑了!”
一名遼軍將領,獰笑著,下達了命令。
在他看來,眼前這群殘兵敗將,不過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然而,他低估了,拱聖營的,血性。
也低估了,這群被仇恨與絕望,淬煉了二十年的,複仇者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