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認我……”
兩行滾燙的、比毒血更灼人的清淚,從李師師的眼角,無聲地滑落。
她的聲音如同夢囈,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和一種被命運無情捉弄後的、深入骨髓的悲涼。
她不明白,為什麼老天要如此捉弄他們。
“我……”
周邦彥看著她那雙寫滿了悲傷與質問的眼睛,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記憶,在十年前那場滅門血案中,早已變得殘缺不全。
他隻記得仇恨,隻記得使命,隻記得那漫天的大火和父親倒下的身影。
他逼著自己忘記了一切軟弱,一切溫情。
卻唯獨,忘了那個在雪夜裡,被他從冰冷的汴河中救起的小女孩。
忘了那個,與他分食過半個硌牙炊餅的,小女孩。
劇毒,已經開始瘋狂侵蝕他的神智。
他的視線,再次變得模糊,眼前的李師師,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在雪地裡,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小的身影。
他似乎又聞到了那晚的風雪味,又感受到了那半個炊餅的冰冷。
“對……不起……”
他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吐出了這三個字,頭一歪,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邦彥!周邦彥!”
李師師發出了淒厲的尖叫,她瘋狂地搖晃著周邦彥那已經開始變得冰冷的身體,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的身體,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失去溫度。
“救他!刀十三!快救他!”
她猛地回頭,對著那個曾是拱聖營醫官的漢子,發出了近乎崩潰的命令。
“夫人……”
刀十三快步上前,手指搭在周邦彥的脈搏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絕望地搖了搖頭:“少帥的脈象……已經沒了。這‘烏夜啼’,是西域奇毒,霸道無比,無藥可解……除非……”
“除非什麼?!”李師師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領,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
“除非能找到它的克星,一種隻生長在天山雪線之上的‘冰山雪蓮’。但……那隻是傳說。而且,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遠水解不了近渴……
李師師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然後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扔進了無底的深淵。
不!
她不信!
她不信老天會如此殘忍!
讓她在失而複得的瞬間,就要再次麵臨生離死彆!
她看著周邦彥那張已經開始浮現出死氣的臉,看著他掌心那道漆黑如墨的毒印。
一股前所未有的瘋狂,如同火山般,從她的心底噴湧而出。
她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銀鐲,準備用它那堅硬的邊緣,去劃開周邦彥掌心的皮肉,放出更多的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