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門。
這座象征大宋皇權至高威儀的城門,此刻已化為天下目光彙聚的焦點,一個巨大而無聲的角鬥場。
凝滯的空氣仿佛被冬末最後一絲寒意凍結。
成千上萬的汴京百姓自發從四麵八方湧來,卻詭異地保持著沉默。
他們沒有像焚燒遼錦那日般怒吼,隻是靜靜站著,黑壓壓的人群如同一片等待驚雷炸響的烏雲,將宣德門前的廣場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的目光穿透料峭春寒,死死鎖定在城門前那道道壁壘森嚴的防線之後。
雷橫率領的殿前司精銳已結成最嚴密的“圓形衛戍陣”,明晃晃的刀槍如一片鋼鐵叢林,散發著冰冷的殺氣。
而在更遠處的屋頂、角樓之上,一個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索超麾下的拱聖營舊部與漕幫好手早已悄然就位。
他們手中那一張張改良過的神臂弓弓弦緊繃,箭頭閃爍著幽光,如同蟄伏在暗處的毒蠍,隻待一聲令下,便能將這片廣場化為死亡之地。
所有的布置,皆源於周邦彥那一道道冷靜而迅速的命令。
敵人想玩攻心之計,想在這萬眾矚目之下狠狠羞辱大宋,那他便將計就計,把這宣德門變成一個埋葬敵人野心的巨大墳場!
“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壓抑的低呼。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隻見遠處的長街儘頭,一隊人馬緩緩駛來。
為首的,並非之前探馬口中那個自稱“完顏宗望”的使臣。
周邦彥瞳孔猛地一縮,心頭警鈴大作——情報有誤!
或者說,這本身就是敵人放出的煙霧!
那個所謂的“完顏宗望”,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招,是眼前這個男人!
他身著一襲與大宋官製迥異的遼國朝服,頭戴金冠,麵容清臒,眼神銳利如鷹,頜下三縷長須在風中微動。
他沒有騎馬,而是坐在一輛由四匹神駿白馬拉著的華貴馬車上。
整個人沒有絲毫武人的殺伐之氣,反而透著一股久居高位的沉穩與威儀。
他不像一個使臣,更像一個掌控千軍萬馬、決勝於千裡之外的王者。
這個名字,瞬間從拱聖營最機密的卷宗深處炸開!
耶律大石!
遼國皇族,真正的權謀家!
他竟然親自來了!
周邦彥瞬間遍體生寒,他意識到,敵人此行根本不是為了挑釁,而是要用一張看不見的網,將整個大宋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周邦彥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他意識到今日這場對決,比他預想的要艱難百倍。
馬車在殿前司的陣前緩緩停下。
耶律大石從容不迫地走下馬車,目光未看那些刀槍林立的禁軍,而是直接越過人群,望向城樓之上的周邦彥與李師師。
那目光平靜,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本使耶律大石,”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奉我國主之命,前來拜見大宋天子。”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份用金線封口的國書,高高舉起。
“此乃我國主親筆,願與大宋重修舊好,共議兩國萬世太平之策。”
“嘩——!”
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嘩然。
議和?
在兵臨城下、血戰連連之後,遼國竟然派了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前來議和?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措手不及的迷惑。
城樓上,幾名隨行文臣臉上已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在他們看來,這無疑是大宋外交的巨大勝利。
然而,周邦彥的臉色卻愈發冰冷。
他知道,這“議和”二字,比任何刀劍都更加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