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帥!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沉悶的驚雷,在敷春堂死寂的空氣中轟然炸響!
大殿之內,無論是驚魂未定的文臣,還是按劍而立的武將,在聽到這個稱謂的瞬間,無不臉色劇變。
那是一個早已被塵封、被刻意遺忘在故紙堆裡的名字。
一個曾經代表著帝王最隱秘、最鋒利的爪牙,獨立於三司之外,監察天下,先斬後奏的恐怖存在。
一個在十年前那場元符兵變中,隨著拱聖營的覆滅而被連根拔起,徹底淪為禁忌的影子。
周邦彥,他竟然……竟然要重拾這個身份!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中充滿了震驚、不解,甚至還有一絲深深的畏懼。
放棄唾手可得、光耀門楣的封疆大吏“製置使”,卻要去撿拾一個早已被掃進曆史垃圾堆的、聲名狼藉的“不良帥”之名?
他瘋了嗎?
就連一向最支持他的李綱將軍,此刻眉頭也緊緊鎖起,眼中滿是困惑。他想不通,這孩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龍椅之側,宋徽宗趙佶怔怔地看著周邦彥,他那顆剛剛才被點燃希望的心,又被巨大的迷惑所占據。
“不良帥……”他下意識地咀嚼著這三個字,聲音乾澀,“周卿,你可知……這個名號,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與整個官僚體係為敵。
意味著行走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
意味著放棄一切名望,背負無儘的罵名。
意味著,他將成為懸在所有朝臣頭頂的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包括那些此刻正支持他的人。
周邦彥當然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抬起頭,迎上趙佶複雜的目光,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臣,知道。”
他平靜地回答:“製置使,權傾一方,可號令千軍萬馬。但末將要麵對的,不僅僅是黃河北岸那五萬金軍鐵騎。”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那些神色各異的官員,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還有那些……在背後給我們遞刀子的人。”
“有那些巴不得我們戰敗,好裡應外合,另立新君的國賊!”
“更有那些盤根錯節,早已將根須紮進大宋骨髓裡的世家門閥!”
他每說一句,殿內便有數名官員的臉色白上一分。
周邦彥的話,像一把無形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大宋那看似華麗的袍服,露出了下麵早已腐爛生蛆的血肉。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冰冷。
“製置使的將令,管得了兵,卻管不了心。”
“製置使的官印,壓得住將,卻壓不住鬼。”
“末將此去,不僅要禦外敵,更要除內患!末將需要的,不是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的權力,而是能斬斷那些看不見的黑手的權力!”
“末將需要的,是能繞開所有繁文縟節,直達天聽,快刀斬亂麻的權力!”
“而這個權力,隻有‘不良帥’能給!”
一番話,說得是斬釘截鐵,蕩氣回腸!
李綱將軍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他猛地一拍大腿,懂了!他徹底懂了!
好小子!好深沉的謀劃!
這哪裡是自甘墮落,這分明是要以汙泥為戰袍,以黑暗為兵器,去打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趙佶也聽明白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百感交集。
有欣賞,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
他意識到,自己放出的,可能不僅僅是一條用來咬人的獵犬。
而是一頭掙脫了所有枷鎖,即將重返山林的猛虎。
這頭猛虎,今日可以為他咬碎金人的咽喉,明日……會不會就調轉過頭來,將獠牙對準自己這座搖搖欲墜的皇權?
帝王心術,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
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大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天子最終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