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船隊,定在三日後出發。
這三日,整個汴京城都在一種詭異的亢奮中度過。
討賊的檄文,早已被人譜成了歌謠,在街頭巷尾傳唱。
漕幫的船隻,日夜不息地往來於汴河之上,表麵上是正常的商貿,暗地裡卻在悄悄集結人員,囤積物資。
惠民茶坊,則成了事實上的“義軍指揮部”,各路消息在此彙集,一道道指令從這裡發出。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出發前夜。
月涼如水。
周邦彥的房中,依舊亮著一盞孤燈。
他正在仔細地擦拭著那張父親留下的鐵胎弓。弓身冰冷,卻仿佛還殘留著父親掌心的溫度。
十年了,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離複仇的目標如此之近。
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隱隱有一絲不安。
蔡攸,能在蔡京倒台後,依舊盤踞江南,甚至另起爐灶,建立所謂的“應奉新局”,此人絕非朱勔那樣的蠢貨可比。
此行南下,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危機四伏。
“在想什麼?”
一個清雅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淡淡的茶香。
李師師端著一個托盤,悄然走了進來。托盤上,是一壺剛沏好的雨前龍井,和一疊她親手做的桂花糕。
“沒什麼。”周邦彥放下弓,接過茶,卻沒有喝,“隻是覺得,事情……太順利了。”
“順利,不好嗎?”李師師為他續上茶,柔聲道,“民心可用,士氣如虹,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占了。”
“正是因為太順利,才不正常。”周邦彥的目光銳利如刀,“蔡攸在江南經營多年,黨羽密布,耳目眾多。我們在京城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他不可能沒有收到半點風聲。可直到現在,江南那邊,依舊是風平浪靜,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看著李師師,沉聲道:“這隻有一種可能,他在等我們。他早已在南下的路上,為我們張開了一張大網。”
李師師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周邦彥的感覺,從不會錯。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夜梟般的鳴叫。
“咕——咕咕——”
周邦彥眼神一凜,閃身來到窗前,推開一道縫隙。
隻見一隻通體漆黑的信鴿,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窗台上,它的腳上,綁著一個細小的竹筒。
這不是皇城司的信鴿,也不是拱聖營的暗號。
周邦彥心中警鈴大作,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筒,倒出裡麵那卷被蠟封住的紙條。
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用血寫成的、字跡潦草的字。
“蔡攸有遼軍‘冰甲營’餘部護衛,切記,他們的弱點在——”
字,到這裡,戛然而止。
仿佛寫信之人,在寫到最關鍵處時,遭遇了不測。
而在那未完的句子下麵,畫著一個更加詭異的符號。
一朵,隻畫了一半的,摩尼教蓮花。
周邦彥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鮑六郎!
他腦中念頭飛轉:鮑六郎此人,看似瘋狂,實則精於算計。蔡攸在江南大肆搜捕摩尼教餘孽,他這是想借我之刀,去殺他的仇人。這封信,是投名狀,也是陽謀!
可遼國的精銳“冰甲營”,為何會成為蔡攸的護衛?他們本該是死敵才對!
還有那句沒有寫完的話,冰甲營的弱點,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