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養的蔡攸!他不是人!”
“我妹妹……翠兒!我妹妹叫翠兒!她就是被應奉局的人抓走的!原來……原來是被賣給韃子了!”一個漢子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用頭狠狠地撞著地麵。
“殺了他!殺了這個畜生!”
“不死不休!”
群情激奮,殺聲震天。
李師師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悲憫。
她等到眾人的情緒稍稍平複,才繼續說道:“諸位,蔡攸的罪行,罄竹難書。而他現在,正在準備將搜刮來的十萬石軍糧,運往北方。”
“這十萬石軍糧,一旦到了遼人手裡,就將變成射向我們同胞的利箭,砍向我們家園的屠刀!”
“我們,絕不能讓他得逞!”
她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上。
“師師姑娘,您說吧,要我們怎麼乾!”一個獨臂的漢子站了出來,嘶吼道,“我這條胳膊就是被應奉局的狗雜種砍的!我這條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隻要能弄死蔡攸,讓我現在就去死,我都願意!”
“對!我們都聽您的!”
“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李師師看著這一張張被仇恨點燃的臉,她知道,人心,可用。
她看向周邦彥,將主導權,交給了他。
周邦彥上前一步,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沒有說任何慷慨激昂的話,隻是用一種冷靜到可怕的語氣,開始布置任務。
“漕幫的兄弟,聽令。”
人群中,幾個在碼頭當苦力的漢子,立刻站了出來。他們是張橫提前安插在江南水係的暗樁。
“你們的任務,是利用你們船工的身份,混上運糧的船隊。”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要你們在每一艘運糧船的船底,都給我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洞。”
“洞不能太大,要讓水,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滲進去。”
“我要這支龐大的船隊,在行駛到江心,離兩岸最遠、水流最急的地方時,再一起,慢慢地,沉入江底!”
“我要蔡攸的十萬石軍糧,變成喂給江裡王八的,十萬石魚!”
周邦彥的聲音不大,但話語裡的那股瘋狂與狠厲,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陣不寒而栗。
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他的心,比刀鋒還要冷,比毒藥還要烈!
“領命!”那幾名漕幫的漢子,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大聲應道。
這個計劃,太對他們的胃口了!
“護田隊的兄弟們!”周邦彥又看向其他人。
“你們的任務,是在船隊出發之後,在沿江兩岸,製造混亂,吸引應奉局和遼軍的注意力,為我們的‘水鬼’,創造機會,爭取時間。”
“這同樣是九死一生的任務,你們,怕嗎?”
“不怕!”
上百名漢子,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鮑六郎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運籌帷幄、談笑間便要將敵人送入絕境的周邦彥,看著那個隻用幾句話、一本名冊,便能將百戰民心凝聚成一團火的李師師。
他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感慨。
他走到周邦彥身邊,低聲問道:“周邦彥,我隻問你一句。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朝廷?為了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周邦彥聞言,轉過頭,看著他,淡淡地說道:
“都不是。”
“我為的,隻是想讓這天下,少一些像你我這樣,被逼得家破人亡、退無可退的可憐人。”
“我為的,隻是想讓我的同胞,能像個人一樣,有尊嚴地,活下去。”
鮑六郎愣住了。
他看著周邦彥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權力的欲望,沒有複仇的狂熱,隻有一種,沉澱了無儘苦難之後的,悲憫。
他突然明白了。
眼前這個男人,他和自己,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是,被這個該死的世道,逼上梁山的,守護者。
三天後。
應天府外的漕運碼頭,上百艘巨大的漕船,如同匍匐在江邊的巨獸,依次排開,一眼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