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並未在尋常的碼頭停靠,而是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駛入了一條直通禁苑的秘密水道。
這是不良人最後的秘密之一,也是通往權力心臟的,一條被遺忘的捷徑。
當周邦彥與李師師踏上禁苑的土地時,迎接他們的,不是禁軍的刀槍,也不是朝臣的跪拜,而是一個須發皆白、身形佝僂的老太監。
禦前總管,陳恭。
他提著一盞昏黃的宮燈,靜靜地站在水道的儘頭,仿佛已在此等候了千年。他的存在,讓周圍的黑暗都顯得更加濃稠。
“周大人,公主殿下,官家已在啟祥殿,等候多時了。”
陳恭的聲音,沙啞而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隻是微微躬身,便轉身在前麵引路,腳步輕得像一片落葉。
整個禁苑,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死寂之中。
即便是盛夏的夜晚,空氣中也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仿佛連蟲鳴都被這宮牆的威嚴所吞噬。
周邦彥與李師師跟在陳恭身後,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停在了啟祥殿外。
這裡,是徽宗皇帝的寢殿。
殿內,燈火通明,卻聽不到一絲聲響,安靜得令人心慌。
“官家就在裡麵,請吧。”陳恭說完,便如同影子一般,退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周邦彥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殿門。
一股濃重的藥味,混雜著龍涎香的氣息,撲麵而來,仿佛是權力與衰敗交織的味道。
大殿之內,空無一人,隻有一道孤寂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坐在龍榻之上。
那身影,比之上次離京時所見,要顯得更加消瘦,更加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兒臣臣),參見陛下官家)。”
李師師與周邦彥一齊跪倒在地。
那身影,緩緩地,轉了過來。
正是大宋天子,趙佶。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曾經隻沉迷於筆墨丹青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混雜了悔恨、痛苦、憤怒,以及……被逼到絕境後,帝王才有的那種決斷的、冷酷的光芒。
“平身吧。”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謝官家。”
兩人起身,周邦彥從懷中,取出了那本用油布包裹的,蔡攸的秘密賬冊,以及那份記錄著所有“狼童”與“暗樁”的人皮名冊。
“臣,幸不辱命,已將國賊蔡攸生擒,其通敵叛國的所有罪證,皆在此處。”
他將兩本冊子,高高舉過頭頂。
立刻,便有小太監上前,接過冊子,呈到了徽宗麵前。
徽宗沒有立刻去翻,他的目光,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本用人皮製成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名冊。
尤其是名冊封麵上,那個用血畫出的、猙獰的蠍子圖騰。
“蠍……”他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握著龍榻扶手的手,青筋暴起,骨節發白。
顯然,他對這個神秘的組織,並非一無所知。
“周邦彥。”他忽然開口,目光如刀,仿佛要剝開周邦彥的皮肉,直視他的內心,“你可知,朕為何要將你貶為罪臣,流放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