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王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這還要從他縱火焚燒簡明鎮後說起。
“鬆下童子”指引著獵人王穿過了兔絨之門,兔絨之門的出口是一袋水泥,這袋水泥放在西京一處廢棄鐵道旁,穿過兔絨之門後,獵人王拖著殘軀走向最近的街道。
獵人王很清楚,雅克提的藥效快要過去了,一旦藥效消失,靈藥的副作用會讓他心臟驟停。為了拯救自己,獵人王必須趕在藥效消失前趕到醫院。
天快黑了,步履蹣跚的獵人王來到了最近的一處公交站,他看著公交站牌上的站點圖,在頭腦中思索著對策。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獵人王自言自語,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恰巧駛過,這下可好,無需思考,獵人王攔下了出租車,將疲倦的身軀塞進了後排座位,朝瞋目結舌的司機吩咐道:
“去最近的醫院,要快。”
一般而言,遇上獵人王這種滿臉是血的乘客,怕事的司機都是拒載的,但這名司機沒有,他真是個好人。
獵人王關上車門後,救人心切的司機猛踩一腳油門,驅車駛往西京第一人民醫院。
“同誌,你是被車撞了?怎麼這麼慘啊!”司機關切地問。
獵人王不打算解釋,索性“嗯”了一聲。
“哎呀!撞你的肇事車畏罪逃了吧?真不是東西!你放心,我送你去醫院!”
心係正義的司機熱血賁張,他利用排水道連過十八個彎,把國產的出租車開出了賽車的氣息,一路火花帶閃電,直奔醫院大門,衝進醫院後,急刹停在了急診樓前。
司機攙扶著獵人王衝進了樓門,兩個醫生打扮的人攔了上來。
看見獵人王的衣著後,兩人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驚慌,站在原地,張開雙臂攔住了司機,但司機哪顧得了那麼多?
“他媽的!你們是大夫嗎?!沒看見這人都快死了!攔我乾什麼!救人!!”
氣勢洶洶的司機義正言辭地怒吼,如此正氣嚇得兩名“醫生”通體一震,居然乖乖配合起來,取來擔架和止血帶,將重傷的獵人王扶到擔架上,將他抬進了急診室。
司機本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態度,跟著兩名醫生進了急診室。
急診室內亮著白熾燈,燈光下,兩名醫生大眼瞪小眼,一言不發。
司機急了,拍手喊道,“你們乾站著做什麼!?嚇傻了嗎?止血啊!手術啊!救人啊!”
兩名醫生不敢怠慢,在司機的指揮下,他們從手術台側麵的櫃子裡取出一隻托盤,托盤上放著許多瓶瓶罐罐,似乎是各種藥物。
一名醫生取出一隻墨綠色的藥瓶,朝同伴暗使眼色,但同伴連連搖頭,他也隻好放下墨綠色藥瓶,轉而拿起止血帶,綁在了獵人王頭上。
由於傷勢過重,獵人王沒意識到異常,他握住司機的手,感激地說道:“同誌,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想托你辦件事,你幫我打個電話,叫家裡人過來……”
司機以為獵人王是要叫家人來商量後事,咬著嘴唇應了一聲,將耳朵湊了上去,獵人王小聲說了一串電話號碼。
獵人王補充道:“我怕你嚇到他們,你不要多說,就說個地址讓他們過來就行。我姓王,你就說老王,他們能聽懂。”
司機腦補了無數感人至深的離彆故事,眼含熱淚答應道:“老王,你等著!等著我!我這就去!不要放棄希望!”說罷,他默念著那串電話號碼,離開了急診室。
司機走後,獵人王倒在手術台上,昏死了過去。
站在手術台旁的兩名醫生都猛出一口氣,其中一人擦著額頭上的汗,問同事道:“怎麼辦?這是個調查員啊!”
“你當我瞎嗎?是個人都看出來了!”
“那個傻逼司機唬得我一愣一愣的,為什麼門衛沒攔住他!”
“他直接把車開進來了,誰敢攔?”
“那現在怎麼辦?”滿頭大汗的“醫生”指著昏迷的獵人王問。
“還能怎麼辦?抬都抬進來了,救吧!”
“救?救調查員?”
另一名“醫生”點了點頭。
“瘋了吧你!救調查員?大祭司知道了肯定會弄死咱倆!”
“那你說怎麼辦?”
“要我說,你就直接毒死他!然後我去把那個司機一並處理掉!”滿頭大汗的醫生從托盤裡舉起墨綠色的藥瓶,這是一瓶劇毒的氰化鉀,正常的醫院裡不會有這種毒物,但此地顯然不是正常醫院。
“我看你才是瘋了!毒死調查員?開什麼玩笑?如果讓他死在這裡,防剿局肯定會派人來收屍,我們今天就會暴露!必須救活他!他活著我們興許還能糊弄過去,你快去通知大祭司,我儘力搶救!”
說罷,決心施救的“醫生”將手按在了獵人王的胸口,確定對方心臟停跳後,他從托盤裡取出一瓶治療心臟驟停的靈藥,掰開獵人王的嘴巴灌了下去。
急診室外,好心的司機在公用電話機上撥通了那串電話號碼,短暫的占線後,電話接通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喂?您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柔弱的女聲,司機險些哭出來,他反複深呼吸,平複心情,隨後感同身受地說道:“您……您好,那個,女士,您老公,就是老王,他被車撞了,我把他救到醫院裡了。”
司機說著忍不住抽噎起來,他十分同情老王的遭遇,但這些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象:電話對麵的女人根本不是“老王”的妻子,而是防剿局的秘密接線員,她也一點都不柔弱。
聽清司機的話後,經驗老道的接線員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她沉著地問道:“麻煩您說一下具體的地點,我們馬上趕過去。”
司機沒有絲毫懷疑,把自己所在的醫院地址告訴了接線員,得知地址後,接線員立刻掛斷了電話,這是防剿局的規定:為防止通話被追蹤,防剿局的秘密通話必須保證在一分鐘內掛斷。
但好心的司機並不知道這個規定,他隻是搖了搖頭,沮喪道,“唉,她受的打擊太大了,可憐的人兒啊,連電話都扶不穩了……”
自認為做了好事的司機走向急診室,這次,他被兩名醫生打扮的人攔在了門口。
“不許進去,病人情況危急,正在手術!”
這個理由非常充分,司機點點頭,滿意地走了。
此刻,這名西京活雷鋒自認為該做的都做了,雖然沒掙到車費,但他拯救了一條生命,於是光榮而自豪地走出急診樓,驅車離開了醫院。
傍晚九點,司機剛走不到半分鐘,獵人王就被兩名“醫生”放在擔架上,抬向了地下二層的太平間。
兩名醫生實則是黃金教的信徒,提議毒死獵人王的信徒資曆更老,早已擢升為門徒,此刻,他惱火地看著同伴,抱怨道:
“我說讓你毒死他吧!你看,這不是還是要照我說的做。”
門徒的同伴隻是一名信徒,論資曆比不上門徒,但他還是不服氣地反駁道:
“你懂個屁!大祭司讓咱把他帶到停屍間,估計是要親自施救。”
“蛤?開什麼玩笑,你腦子瓦特了嗎?大祭司救調查員?你做的什麼春秋大夢!”惱火的門徒指著擔架上昏迷的獵人王,摘下了口罩,露出了潰爛的麵容,“他救不了我們,卻要救調查員!?怎麼可能!!”
此言一出,信徒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二人沉默了。
門徒重新戴上口罩,平複心情,安慰道,“彆在意,我言重了。你我皆是罪人,因此受絕症折磨,趁現在還能動彈,虔誠侍奉黃金主,爭取升格,興許還有救!彆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信徒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你看看你!哭個什麼?不就是說了你兩句!”
“沒什麼。”
信徒擦了擦眼淚,二人抬著獵人王,朝著地下二層走去。
陰冷的停屍間內,沿著牆壁擺放著許多停屍櫃,房間中央放著幾張鋪著白布的病床,那是用來讓家屬認領遺體的鋪位,但眼下還空著。
兩人將獵人王擺在了一張病床上,對視一眼,看向了床頭正對著的停屍櫃。
金屬停屍櫃上用大紅色油漆寫著序號,每一個序號都是一段故事,都是一段掙紮而後屈服的曆史,簡明鎮神祠中的馬賽克藝術字,放在此地或許更加合適:
“入此門者,當放棄一切希望。”
黃金神的聖數是五,象征五體,象征五官,象征人類麵臨死亡時總共要經曆的五個階段:否定、憤怒、討價還價、沮喪絕望、大徹大悟。
寫著大紅色數字“5”的櫃門內,一股苦杏仁味道的炁從中飄出,突然,停屍櫃劇烈晃動起來。
站在房間中央的兩人慌忙跪在了地板上,畢恭畢敬地注視著地獄之門的開啟。
停屍櫃門緩緩打開了,伸出了金屬抽屜,其上躺著一具裹滿沙黃色裹布的人軀,此人的六條手臂交疊在胸前,呈現出安詳的死相,在他胸前,赫然是一行地獄銘文:
消肌腐骨,蝕金化土之人,鎏、金、司。
鎏金司繃直身軀站起身,和京劇中的“僵屍躺”完全相反,如此姿態無法用語言描述,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跪倒在地的兩名信徒誠惶誠恐地膜拜道:“恭迎大祭司!”
“平身。”
信徒們這才站起,注視著埃及法老一般站立在停屍櫃上的鎏金司。
鎏金司沒有拖遝,直接開口質問道:
“我,很好奇,這名調查員是如何闖入此地的?”
信徒結結巴巴地回答:“他開車闖了進來,門衛沒有攔住。”
鎏金司對此沒有發表意見,他緩緩漂浮到二人身前,繼續發問。
“我,需要知道,他到此地的事情,總共有幾人知道?”
兩名信徒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搖頭,是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門徒趕忙點頭。
“大祭司,你有所不知,此人來時並不是獨自一人。”
“有個司機。”信徒提醒。
“對!有個司機!”
“是的,那個司機是個搗亂分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沒錯,要不是他……”
鎏金司抬起兩隻手,亮出了手心中的紅色倒十字,打斷道:
“你們,一個一個,說。”
見大祭司表示不耐煩,信徒咽了口唾沫,門徒則繼續說道:
“總之,包括您在內,知道這名調查員在此的人至少有六人。”
“六人?你怎麼算的?”信徒急了,“咱們倆是兩個,司機是一個,調查員算一個,你是說大祭司算兩個嗎?”
麵對質疑,門徒不慌不忙地解釋道:“莫急,你忘了,那名司機還打了一通電話,不論他打給了誰,電話對麵的人一定知道這件事。”
聽聞此言,鎏金司震怒了,他從虛空中抽出了一把長矛,矛尖指向了門徒。
“你是說,司機泄露了此地的地址?”
雖然語氣平穩如常,鎏金司的炁卻紊亂了,信徒們害怕至極,同時跪在地上,央求道:
“大祭司饒命!”
“大祭司贖罪!我們也是擔心調查員起疑呀!如果攔著司機不讓他通電話,豈不是更加危險?我們擔心這是釣魚執法呀!”
這個解釋倒也合理,鎏金司收了長矛,不滿地點頭道:
“告訴,我,現在這個調查員情況如何?”
門徒主動攬責道:“大祭司,我有罪,我用靈藥治療了他,他現在脫離危險了。”
真正治療獵人王的信徒驚愕地看著同伴,但他太過害怕,不敢開口,鎏金司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沒有降下懲戒。
沉默片刻後,鎏金司點了點頭。
“你們有罪,但罪不在此。此事,我,不再追究,從現在起,全力救治此人,我,要他活,不要他死。”
兩名信徒同時抬頭看著大祭司,眼神裡滿是詫異。
對此,鎏金司解釋道:
“你們能騙過他,就能騙過防剿局。吩咐下去,全體成員,繼續演下去,躲過這一劫後,有賞。”
說罷,鎏金司躺回停屍櫃中,櫃門緩緩關閉,苦杏仁味的炁消失了。
兩名信徒鬆了口氣,門徒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同伴,困惑道:“還真被你說中了,大祭司要叫他活!”
“還是大祭司英明,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你拉倒吧,依我看,他是不敢和防剿局……”
門徒說到一半沒了聲音,他不敢當著地獄之門的麵出言不遜,及時住口,後怕地搖了搖頭,朝床鋪上昏迷的獵人王指了指。
“總之,現在萬不能讓他死了,我們趕緊抬他回去,如果防剿局派人來探望他,我們要演得比真醫生還真!”
同伴點了點頭,二人協力抬起獵人王,把他抬到了住院區。
西京第一人民醫院並非遭密教滲透的醫院,事實上,這家醫院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