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鐘頭後,孫必振蘇醒了,他第一時間抓住公平之矛,搖搖晃晃地退到洞穴側麵,警惕地看著張蓮旭。
張蓮旭抱膝坐在火堆旁,火油已經快燒光了,火勢微弱,勉強能照亮張蓮旭的臉。
張蓮旭靜靜看著火焰,火光在她的眼裡閃爍,她似乎不喜歡火焰,但奈何這火焰也不喜歡她,即將熄滅了。
“坐下吧,我們聊聊。”張蓮旭頭也不抬地講。
孫必振虛弱地舉著矛,沒有動。
“趕緊坐,我要殺你早就殺了,犯得著等到現在嗎?”張蓮旭說,語氣裡三分是責備,七分是輕蔑。
孫必振頭昏腦漲,但他知道,張蓮旭本可以趁他昏迷的時候下殺手的,如果她沒有趁人之危,那大概是沒有殺心。
於是,孫必振拄著矛,做到了火堆旁,正對著張蓮旭。
張蓮旭還是沒抬頭,隻是默默從懷裡掏出一隻斷手,丟給了孫必振。
“給,你的狗。”
斷手掉在了火堆旁,無力地用手指扒拉地麵,朝孫必振挪動。
“狗?你是說手吧。”
孫必振撿起斷手塞進了懷裡,這是從無期根獄裡逃出後剩下的最後一隻斷手,頗具紀念意義,所以孫必振一直帶在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把斷手吃下去,即使知道,他多半也不會吃的。
聽到孫必振的質疑,張蓮旭總算抬起了腦袋,一臉無奈地看著孫必振,就像在看一個患有智力障礙的孩童。
“我說的就是狗,你的狗在你昏迷的時候護主來著,攔著我不讓我救你,不是狗是什麼?”
“救我?”孫必振懵了,雖然他不知道張蓮旭為何突然轉變態度,但考慮到目前的情況,張蓮旭顯然沒有撒謊的必要。
張蓮旭歎了口氣,緩緩言道:“沒錯,事到如今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是我救了你,包括在澡堂那次,我不是去殺你的,我是去救你的。”
“救我??”孫必振更懵了,“從什麼當中救我?我當時是去洗澡,又沒遇上危險!”
張蓮旭又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孫必振一眼,隨即撇開眼神,挖苦道:“你傻不拉幾地不動腦子,聖三一跟著你你也不知道,我可不是!”
“什麼?你是說神農種瓜嗎?他跟蹤我們,這我倒是猜到了,但是……”
張蓮旭點點頭,“是,不然還能是誰?我好心提醒你們,你們居然恩將仇報!”
“但是,你怎麼會知道神農種瓜在跟蹤我們?我和召潮司都沒察覺,你是怎麼察覺到的!”
“這不是廢話嗎,神農種瓜是我爸的下屬,理應待在我爸身邊的,我在大街上看到了他鬼鬼祟祟地閒逛,當然會起疑心了!我追著他到了澡堂,恰好看見你和那個鮫人走了進去。”
“哼,你這麼說,我就會信你嗎?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可是要殺我呢!”
“是這樣沒錯,但後來李德來找我了,他說他燒了你的頭發,算是一報還一報,既然如此,我再殺你,李德可要不高興了。”
張蓮旭提到了李德,可信度頓時高了不少,但她還沒說完,繼續補充道:“除此之外,我師弟張可薇也很欣賞你,也就是看在他們倆的麵子上,我才去救你的,沒想到你不但不領情,居然還叫那蠢熊打我!豈有此理!”
這話合情合理,但孫必振仍不信服,追問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帶毒藥?除了用來毒害我,你帶毒藥還能用來乾什麼?”
“拜托!你動動腦子好不好!我爸是大司農,我在豆苗城買東西很便宜,隨手買點毒藥帶在身上不是很正常嗎!我和你都是戲子,想要修煉總得喝點毒藥,這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話也很合理,武神祠最出名的就是門內戲子五毒俱全,身為武神祠的戲子,張蓮旭身上要是沒帶毒藥,那才說不通。
孫必振的臉開始發燙,莫非他真的錯怪張蓮旭了?但他仍有疑問,繼續問道:
“不對!如果你真是來救我的,那你為什麼不直說呢?而且,你爸帶著司農來了之後,你隻要說一句‘神農種瓜是聖三一’,我們就不用坐牢了!也沒有後麵那麼多破事兒了!你為什麼不直說?”
張蓮旭“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解釋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們狗咬呂洞賓,那就休要怪我呂洞賓打狗了!再說了,我隻是懷疑神農種瓜,並不確定,當時又在氣頭上,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那你為什麼告訴你爸我們欺負你?你這一句話,我們可是白白吃了好多苦!”
“嗬嗬,活該!我好心去救你,你們居然用橡膠飛魚打我!把我妝都打花了!你們能冤枉我,我就不能冤枉你們?天下哪有這等歪理!”
張蓮旭一臉真誠——真誠的幸災樂禍——顯然不是在說謊;何況孫必振手裡握著公平之矛,如果張蓮旭說謊,公平之矛一定會做出反應的,但現在公平之矛卻靜靜悄悄,這說明張蓮旭所說句句屬實。
孫必振明白張蓮旭沒有說話,但他還有一件事不知,於是問道:“先不說之前的事情了,就說當下吧!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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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蓮旭收起笑容,歎了口氣,言道:“唉,還不是你們害的!我明明是去救你的,我給我爸解釋了,但我爸也不信!他還說什麼‘你還會救人?我偏不信!’真是把我看扁了!當時一賭氣,我就撂下話來,說‘你不信,我就再救一次給你看!’
喏,就是這樣了,我趕在你們之前乘大河獸來到了三途川的迷霧外,就是想找機會證明自己沒說謊!偏偏你們一個個都不信我!哼!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張蓮旭模仿神農甲的語氣惟妙惟肖,她所說的內容也確實像是神農甲會說的話,說完後臉上露出的委屈巴巴的神色也絕非偽裝。
得知這一切後,孫必振的腦子好像爆炸了,張蓮旭說的都是真話,這樣一來,他突然覺得一切都串起來了:難怪張蓮旭被張壘製服後會那麼生氣,難怪張蓮旭自始至終都聲稱自己“沒動手”,原來她並不是去殺孫必振,而是去救孫必振!
得知真相的孫必振沉默了,他尷尬地撓了撓麵頰,收起長矛,指著張蓮旭破了好幾處的旗袍,提醒道:“師……師兄,我剛才就想說,你衣服爛了,腿……腿露出來了。”
張蓮旭抱膝坐在火堆旁,旗袍的下擺早已被撕裂,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大腿。儘管她自認是個男人,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無疑是個容貌出眾的女子。
火光映在張蓮旭的臉上,勾勒出她淡然的神情,出乎孫必振意料的是,張蓮旭並未露出他預想中的羞澀或惱怒,而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語氣從容:“無妨,此刻隻有你我二人,你不盯著看便是了。”
這話倒也在理,孫必振於是看向彆處,問出了自己心中最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