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必振苦笑一下,化作了一灘膿血,消失在了召潮司懷裡。
二樓,孫必振出現在了房間的一角,房間中除了他,還有那些紅褐色的身影,他們正守在窗台前,舉著詭異武器。
空氣中彌漫著焦肉與灰燼混合的腥甜味,每呼吸一次,孫必振都感到肺葉像被熱油灌入般痛苦。
種種跡象,都表明對方是拜火教的信徒,而且不是天火教和人火教,反倒是孫必振打過交道的地火教。
天火教的信徒喜歡點燃敵人,地火教和人火教的信徒卻喜歡燃燒自己;但人火教乃是“陰燃”,也即徐徐燃燒,看不出火舌,隻能看到燃燒產生的煙,因此人火教的聖地被稱為白煙城。
地火教則不然,他們信奉“陽燃”,也就是劇烈的燃燒。
跟隨粘土司的紅土僧們相信,人乃是一抔土,隻有在烈焰中淬煉,才能脫胎成瓷,才能成佛。心誠者燒儘凡骨後可得羅漢金身,如同初出窯口的絕美陶胎;而心不誠者則會碎裂焦裂,化為渣滓。
如果這話是真的,那這間房間中的人,沒有一個是心誠的。
房間內已經遍布火苗,站在屋內的幾人被火焰吞沒,身上閃爍著紅褐色的炁。
這些人的麵孔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顆顆焦黑皺裂、宛如泥塑般扭曲的骷髏,眼眶中燃燒著陰紅色的炁;他們的軀體被灼燒得麵目全非,皮膚寸寸裂開,纏繞著一層層剝落的僧袍與燒焦的筋肉,炭化的骨骼在火光中顯出蛛網般的裂紋。
其中一人察覺到了孫必振的存在,轉頭看向了孫必振。
渾身是血窟窿的孫必振抬起頭來,對上了敵人的目光。
那人的骷髏咧嘴一笑,話語從焦黑的牙縫中傳出:
“佛,施主,苦海無涯,早歸極樂世界去罷。”
孫必振心頭一震,幾乎脫口而出:“是你!”
這聲音,這語氣,正是他們在崩離地遇到的紅土僧,慧遠!
此刻的慧遠,已是焦屍一具,卻仍雙掌合十,手腕間纏繞著的黑色佛珠竟倏然飛出,帶著燃燒的炁直撲孫必振麵門。
孫必振連忙閃避,但周圍的紅土僧紛紛效仿,萬千佛珠如火雨齊落,淩亂卻密不透風。泥丸佛珠如暴雨梨花,裹著灼熱炁息劃破空氣,打得他血肉飛濺、傷痕累累。
皮開肉綻間,孫必振隻覺渾身灼痛、意識恍惚,但恰恰在這痛楚之中,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很想笑。
既然想笑,他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紅土僧們被孫必振的笑弄得不知所措,慧遠一抬手,紅土僧們紛紛停了下來。
慧遠雙手合十,恭敬地朝孫必振拜了一拜,問他道:
“佛,施主這笑玄妙至極,貧僧想知,這笑,禪意何在?”
渾身是血的孫必振用矛拄著地麵,他赤裸的上身完全變成了紅色,即便如此,他仍笑了許久,直到慧遠問完,他才用滿是殺意的眼睛望向慧遠,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
“我想到一個笑話。”
“佛,施主不妨講講,再去極樂世界不遲。”
“僧侶超度凡夫,誰來超度僧侶呢?”
慧遠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雖然裝作和尚的樣子,卻是個假和尚,不知道度人者自度的道理,於是假裝虛心地請教道:
“誰?”
話音未落,一把長矛直接貫穿了慧遠的麵門,巨大的慣性將他帶到了牆壁上,矛杆顫動,和慧遠的頭骨攪和在一起,發出“抗浪浪”的脆響。
周圍的紅土僧都看向慧遠,慧遠的頭碎了,卻沒有立刻死去,而是嘗試拔出釘住自己的長矛,但根本做不到:矛已經陷入牆壁十五公分,以慧遠的力氣根本拔不出來。
慧遠的下頜一開一合,卻說不出話,他隻能用焦黑的右手猛指孫必振。
紅土僧們看懂了慧遠的手勢,對孫必振發起攻擊,這次,孫必振卻沒有坐以待斃。
麵對來勢洶洶的佛珠,孫必振自知無法同時對付如此多的紅土僧,於是掐了又一發脫身咒,出現在慧遠身前,躲開了第二輪射擊。
脫身咒乃是黃金教的大乘咒術,鎏金司尚且不能連用三次,何況是孫必振:他先用了一發散開咒,又兩度使用脫身咒,身上的炁已經所剩無幾。
眼下,想要戰勝這十數名紅土僧,恐怕隻剩下一種方法:
請神上身。
孫必振拔出長矛,將慧遠甩到人群中,隨即握住矛頭,用矛尖劃開了自己的嘴角。
學著記憶中劇毒司的樣子,孫必振右手持矛,左手劍指上空,眼角決裂,麵露詭異笑容,開始吟詠戲武神的往生咒:
“龍兮龍兮,天下太平……”
才念了這兩句,孫必振突然念不出聲音了,他看向自己的心口,卻看到一隻抓著佛珠、焦黑枯瘦的手。
身後傳來慧遠的罵聲:
“傻逼東西,念這麼慢,誰會等你?”
這時,孫必振突然明白過來:法門內,法相念咒不緊不慢,是因為法門裡沒有時間,念咒快慢並無所謂;但在凡世,想要念咒,務必要像獵人鄧那樣練好嘴皮子功夫,否則敵人才不會傻乎乎地等你把殺招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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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遠抽回手,把孫必振的血抹在自己的骷髏上,開裂的骷髏居然愈合了,血液化作蒸汽,發出滋滋聲響。
孫必振倒在了地上,像電動狗一樣抽搐起來,發出低淺的呻吟,幾乎要昏死過去。
慧遠不滿地踢了孫必振一腳,饒有興趣地罵道,“超度老子?就你?我還當多大能耐,原來是個咒都念不明白的涸澤!”
罵完,他似乎還不滿意,又嘟囔道:
“本以為蛇孽司能辦掉你們,誰知那廝中看不中用,難怪被人從白煙城趕了出來!罷罷罷,總歸要老子親自帶人來辦,自己辦事,心裡踏實!”
孫必振被慧遠掐住了脖子,提到了牆根,慧遠捋了捋頭骨上燃燒的火焰,平複心情道:
“罪過罪過,佛,實在是罪過,施主果然喜歡說笑,貧僧方才奉陪著說笑兩句,言儘於此,該送施主去西方世界了。”
說著,紅土僧們聚到了一起,朝孫必振舉起佛珠,念起了鑄匠——也就是火神——的往生咒。
“
火來焚舊業,
灰去洗前塵,
以我心頭焰,
照破地獄門;
烈骨燒魔障,
炎心斷孽根,
飛灰隨劫儘,
明光耀乾坤;
三災同火化,
百苦付流焚,
萬象歸焦土,
一念見真神;
純火終不滅,
烈焰化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