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兜帽、戴著麵罩的孫必振,靜靜站在伊斯坦布爾郊區的廢墟前,封鎖線外的地麵早已被人群踩得泥濘不堪。封鎖線內,消防車橫七豎八地停著,警笛聲與擴音器的喊話交織成一片嘈雜。消防員們正奮力撲救殘餘的火源,水槍噴出的高壓水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蒸汽弧線,撲滅黑煙,也攪亂了視線。
隔著水槍的白線、升騰的黑煙,孫必振望著建築,視野漸漸模糊。
確切地說,那不再是一棟建築,而是一片由空難製造的焦土。
伊爾46號在墜落後幾乎瞬間解體,機身解體,原本的二層磚混建築被碾為齏粉,隻剩焦黑的牆角殘留在廢墟邊緣,半埋於鋼筋和碎瓦中。
撞擊點呈一個直徑二十米、深約兩米的坑洞,土壤被高溫熔化,邊緣隱隱泛著玻璃狀的光澤。
航空燃油在落地瞬間點燃,火海吞沒了整棟建築和周邊植被,蔓延範圍之廣足以覆蓋半個街區,猛烈燃燒持續了近三個小時,鋼結構在高溫中彎曲、崩塌,承重牆破碎了,樓板層層塌陷,屋內的家具與人體組織一起炭化,骨骼與混凝土碎塊融為一體,收屍無望。
飛機碎片呈放射狀拋灑,百米內的牆體被彈片打出無數穿孔,玻璃儘數破碎,連遠處的民宅都出現了牆裂瓦落的跡象。一棵距離撞擊點十五米的大樹被連根拔起,傾倒在一旁,電線杆則斷成兩截,搭在街角燃燒的車輛上,火花四濺。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金屬燃燒與屍體燃燒混合的刺鼻味道,令人作嘔。
救援人員在廢墟中忙碌奔走,有人在搬運高溫殘骸,有人手持儀器試圖尋找幸存者的跡象,也有人在掩麵嘔吐,場麵混亂而無序。
孫必振的人馬混在人群外,緊貼著他的是召潮司和孫露紅。兩人都戴著墨鏡和口罩,不發一言,隻是盯著那片冒著蒸汽的焦土,都不說話。
根據地圖指引,他們是乘車趕來的,在十五公裡外的高速公路上,他們清楚地目睹了飛機下墜的全過程——那條拖著黑煙的火線,像斷了線的風箏,從雲層中劃出,直直砸向地麵。
當時,孫必振下意識地張大了嘴,他暗自祈禱這架飛機與兄弟會無關。
但此刻,現實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廢墟,正是地圖中兄弟會的標記點。
如今,那標誌已經消失了,徹底抹除,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沒有,沒有,沒有。
什麼都沒剩下。
孫必振愣愣地站著,望著那片焦黑,內心從一開始的空白,漸漸變得沉重,然後翻湧,最終感到一股原始的情緒、一種暴烈的情緒:憤怒。
孫必振首先來找兄弟會的原因很簡單:武神祠和兄弟會世代交好,關係匪淺,按理說兄弟會應該毫不猶豫地支持他。
但很可惜,敵人或許也是這麼想的。他咬緊牙關,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張蓮旭的一句話:
“歐洲最大的機油供應商是天火教在操縱。”
是天火教。
一定是他們乾的。
這個念頭在孫必振腦海中閃現,又迅速膨脹,占據了整個思緒。他目光死死盯著那架伊爾46號的殘骸,透過火焰,隻看到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孫必振看到死門大敞著,一個熟悉的魂靈正沿著生死邊界走向死門。
起初,孫必振以為自己看錯了,空氣依舊灼熱,消防水柱掃過殘骸時騰起的白氣,將孫必振淹沒在一種混沌的、壓抑的氛圍之中。
那魂靈來到死門旁,邁步進了門。
孫必振沒有說話,但內心,已經燃起了比那場空難更難撲滅的火。
那魂靈回過頭,隔著死門,認出了孫必振,朝他露齒一笑,左手比出“槍”的形狀,朝孫必振開了一槍。
孫必振靜靜地、愣愣地看著,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身體開始發抖,黑炁縈繞,耳旁響起一首d小調的板胡獨奏。
望著孫必振的背影,孫露紅猛然哆嗦一番,她又回想起孫必振在大煉獄中戳殺天火的那種憤怒,她感到害怕,於是縮到了召潮司身旁。
“媽,你快去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