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
炭筆一口氣跑出了半公裡,躲進一處拐角,這才顧得上喘氣,他氣急敗壞地扯掉臉上的a4紙,焦黑的臉重新燃燒起來。
緩了片刻,他的臉籠罩在了一圈橘黃色的火焰中,好似一顆骷髏,骷髏的牙縫中傳出火焰燃燒之音,仔細聽,卻又像是人類的話語:
“他們為何沒死?為何沒死?又是戲命司嗎?他到伊斯坦布爾了?”
此人正是拜火教的司書:炭筆。
和白煙城的碳薪一樣,炭筆也沒有血肉,渾身的有機質已經燒成了乾枯開裂的碳;空難發生時,飛機的左側遭到了結界撞擊,梅常真坐在左側的駕駛位置,遭到撞擊當即斃命,炭筆雖然幸免遇難,但也昏了過去。
獵人劉前來救援時,看到炭筆身上著火,還以為是飛機遭到撞擊導致的,他沒開過飛機,不知道飛機上是很難起火的,炭筆身上的火並不是空難所致,而是拜火教信徒的常態:一切拜入火神法門的密教信徒,最終都會走向燃燒,得道者浴火重生,或為陶瓷,或為墮龍,或為鋼鐵,失敗者卻是同一個下場——碳。
炭筆就是這枚碳,他身上的火是火神的象征,雖然遭到撞擊昏了過去,但並無大礙,隻需要休息一會就能醒來。
碳芯是沒有血肉的,隻有骨頭和碳化的組織,身上的火是他們的炁,也是他們燃燒的生命力,在火熄滅之前,他們並不會死,碳化的身體也凡人的身軀更加強勁,不害怕刀劈斧砍。
但獵人劉並不知道這一點,他還以為炭筆身上的火是撞擊引發的,提起滅火器就把炭筆身上的火撲滅了。
這下可好,空難沒有殺死炭筆,獵人劉卻險些害死他,火熄滅後,炭筆險些暴斃,他在昏迷之中本能地嘗試重新點火,無意識地點燃了獵人劉的降落傘背包。
落地之後,獵人王找到了了炭筆。
獵人王沒學過醫學,看到火教司書碳化乾枯的臉,他還以為炭筆是被火燒成這樣的,趕緊抽出a4紙來緊急包紮。
這下可好,空難和獵人劉都沒殺死炭筆,獵人王卻險些要了他的命:不包紮還好,獵人王這一包紮,a4紙阻隔了空氣,炭筆沒法燃燒,這才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
其實,到這一步,炭筆都還頑強地挺住了:雖然臉上的火熄滅了,又被裹上了a4紙,但他身上還陰燃著許些火焰,隻要保持通風、稍等片刻,身上的火焰就能燒到臉上。
直到獵人張將炭筆放倒在擔架上,為了方便行動,用a4紙裹了幾圈。
這下可好,空難、獵人劉和獵人王都沒殺死炭筆,獵人張卻險些要了他的命:a4捆住了炭筆,隔絕了周身的氧氣,導致他無法複燃,陷入假死狀態,但也因禍得福——三名獵人因此沒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進入伊斯坦布爾市區時,炭筆其實已經蘇醒了,但他身體虛弱,又震驚於三名獵人捆著自己,不知當前是什麼形勢,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假裝昏迷,聽著三名獵人談話。
通過偷聽獵人劉等人的談話,炭筆意識到他們要帶自己去見神農丁,但他臉上裹著厚厚一層a4紙,聽不清楚,並不知道獵人劉他們去找神農丁是為了救自己,心裡暗道不妙:
“神農丁?就是那個做焦灼之窗生意的大司農!不好!!我以前還納悶司農是怎麼利用火燒法製造窗戶的,原來是靠獻祭碳芯!壞了壞了,這燕崇武果然歹毒!我就說他不會輕易放我走,居然信了他的鬼話!!媽的!我被賣了!我被賣了!!”
誤會一旦產生,就無法解開,炭筆越想越氣、越想越害怕。
“燕崇武,我操你媽!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炭筆暗下決心,一定要趁獵人劉等人不備逃出生天,為自己謀得生路!
終於,在獵人王和獵人劉被獵人張再起不能的反應吸引注意力時,炭筆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炭筆用力掙脫身上的a4紙:獵人王不在,這些a4紙就隻是紙而已,炭筆放了一把火,很快就燒光了身上纏繞的紙。
他翻身起來,朝街道上奔命逃跑,一口氣跑出了半公裡,這才躲進了街道旁的一處小巷。
“媽的,幸虧老子機靈,否則非得死這裡不可!”
炭筆腦補著獵人們的凶狠,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地朝巷子深處走去。
身為司書,炭筆理應能預知未來,為何他沒有料到空難?也沒有料到獵人劉等人其實是想救他?
答案隻有一個:炭筆是碳薪,腦子不好使。
拜火教是信徒數目最多的大密教,碳薪則是拜火教裡最底層的信徒,燼門寺也即後來的聽紅寺)的紅土僧們管這群人叫碳薪,音同“貪心”,意指這群狂熱的瘋子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