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當天的青陽城,像是被揉碎了的胭脂染透。天還未亮,蘇府的院落裡就飄著煮膠的甜香,繡娘們捧著最後趕製的霞帔穿梭,金線在晨光裡織出細碎的光。蘇清歡坐在梳妝鏡前,銅鏡裡映出她素淨的側臉,蘇夫人握著篦子,一點點為她梳理長發,篦齒劃過發絲的聲響裡,摻著壓抑的哽咽。
“當年你爹送你去軍營時,我就怕……怕再也見不到你穿紅妝的模樣。”蘇夫人的指尖沾了發膠,輕輕將她的碎發抿到耳後,鳳冠上的明珠隨著動作輕晃,映得鏡中人眼底泛起水光。蘇清歡握住母親微涼的手,聲音輕軟卻堅定:“娘,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走了。”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鬨,是蘇明軒踮著腳跑進來,手裡舉著一朵沾著露水的海棠:“阿姐!沈先生讓人送來的,說這是今早剛開的,要插在你發間。”那海棠花瓣粉白相間,蕊心是淺淺的鵝黃,蘇清歡接過時,指尖觸到花梗上係著的小紙條,上麵是沈硯辭熟悉的字跡:“待你出閣,便去院中種滿海棠,歲歲如今朝。”
她將海棠彆在鬢邊時,迎親的鑼鼓聲已從街尾傳來,由遠及近,震得窗欞都微微發顫。蘇明軒牽著她的裙擺,一步步往府門外走,紅蓋頭落下的瞬間,世界隻剩下布料的輕響和自己的心跳。走到門檻前,一雙覆著紅綢的手伸了過來,指節分明,掌心溫熱——是沈硯辭。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手腕,聲音透過蓋頭傳進來,帶著抑製不住的笑意:“清歡,我來接你了。”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青陽城,紅綢從蘇府的門楣一直鋪到沈府的朱漆大門,兩側擠滿了百姓,孩童們追著花轎跑,手裡舉著五彩的紙屑。沈硯辭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麵如冠玉,路過當年他曾偷偷送她出城的城門時,他忽然勒住馬,回頭望向花轎,高聲道:“三年前在此送你出征,今日在此迎你歸家,蘇將軍,往後餘生,喚我護你。”
花轎裡的蘇清歡,指尖緊緊攥著裙擺,蓋頭下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她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她穿著戎裝站在城門下,他隔著重重守衛,將暖玉塞進她手裡,指尖的溫度透過冰冷的甲胄傳過來,成了她北境歲月裡唯一的光。
到了沈府,鞭炮聲炸得震天響,沈硯辭親自掀了轎簾,扶著她踏上紅毯。庭院裡早已擠滿了賓客,太子攜太子妃坐在主位,見兩人過來,笑著起身:“當年你二人一個在北境浴血,一個在朝堂籌謀,我就說,這般心意,老天定會成全。”皇帝也難得卸下龍袍,穿著常服坐在一旁,手裡把玩著玉扳指:“沈硯辭,朕準你辭官,是讓你好好待她,若敢負了,朕可饒不了你。”
沈硯辭牽著蘇清歡的手,躬身行禮:“臣,不敢負。”
拜堂儀式在正廳舉行,紅燭高燃,映得“知歡堂”的匾額格外醒目。司儀高唱“一拜天地”,兩人並肩彎腰,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二拜高堂”,沈硯辭的母親早已過世,案上擺著她的牌位,蘇清歡跟著他一起叩首時,忽然明白,這裡從今往後,也是她的家;“夫妻對拜”,她抬頭時,正撞進沈硯辭的眼底,他眼裡盛著漫天的歡喜,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去。
送入洞房時,賓客們還在外麵喧鬨,沈硯辭卻沒急著去應酬,隻是坐在床邊,輕輕掀開蘇清歡的紅蓋頭。她鬢邊的海棠還鮮活著,鳳冠下的眉眼染著胭脂,美得讓他失了神。他伸手,指尖輕輕觸過她的臉頰,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夢:“清歡,你真的嫁給我了。”
蘇清歡笑著點頭,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彩紙屑:“嗯,以後就是沈夫人了。”
桌上的合巹酒還冒著熱氣,沈硯辭端起酒杯,遞到她唇邊,自己也含了一口,然後俯身,將酒渡到她口中。酒液帶著溫熱的甜,混著他唇齒間的氣息,漫過舌尖時,蘇清歡忽然想起北境的寒夜,她曾靠著他送來的書信取暖,那時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這樣貼近他,能這樣安穩地擁有他。
“往後想去哪裡?”沈硯辭坐在她身邊,指尖輕輕纏著她的發梢,“江南的桃花該開了,我們可以去秦淮河畔坐船,看兩岸的燈影;也可以去漠北,看看你曾駐守的城池,如今那裡種滿了莊稼,再也沒有烽火了。”
蘇清歡靠在他肩上,聽著外麵賓客的笑鬨聲,忽然覺得無比安心:“去哪裡都好,隻要有你。”她想起當年在北境,蠻族首領遞降書的那天,她站在城樓之上,望著萬裡無雲的天空,第一次生出“歸意”——不是歸向青陽城的蘇府,而是歸向那個在後方為她守著一盞燈的人。
夜深時,賓客終於散去,新房裡隻剩下紅燭的劈啪聲。沈硯辭抱著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月光傾瀉而下,落在庭院裡新栽的海棠樹上。他指著那樹海棠,輕聲說:“等明年春天,我們就在這裡擺一張桌子,你看書,我練字,軒兒要是來了,就讓他在院裡追蝴蝶。”
蘇清歡望著他溫柔的側臉,忽然伸手,環住他的脖頸:“阿辭,謝謝你等我。”
沈硯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不是我等你,是我們,一起等來了這一天。”
紅燭燃儘時,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蘇清歡醒來時,沈硯辭正握著她的手,指尖輕輕描摹她掌心的紋路——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如今卻被他妥帖地護在掌心。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眼底滿是笑意,“廚房燉了雪蓮子粥,是你從漠北帶回來的那種。”
蘇清歡點頭,靠在他懷裡,聽著外麵傳來的鳥鳴聲,忽然覺得,這世間最圓滿的結局,從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傳奇,而是曆經風雨後,能有一人相伴,晨起煮粥,暮時看花,歲歲相守,餘生皆安。
庭院裡的海棠花,在晨光裡開得正好,風一吹,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是無聲的祝福,漫過了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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