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風在平逢山腳的酒肆裡掀開竹簾時,酒甕裡發酵的穀物香正撞上暮春的山風。老酒鬼嗆咳聲裡噴出酒沫子:"後生仔,聽說過縞羝山的鬼域傳說嗎?"
酒甕旁的阿風喉結動了動,他摸了摸木架上掛著的彎刀。酒肆掌櫃的山羊胡上還粘著米粒,正給一群泥猴模樣的孩童講"夜行逢白衣"的鬼故事。棗紅馬風影在槽邊打著響鼻,馬鬃在風裡揚起細碎的金屑——那是半個月前在昆吾山采金時沾染的。
"十果地界往西,"酒鬼的獨眼突然射出幽光,"當日我隨鏢隊路過,親眼見黑霧裡有金光亂竄,回來時鏢車裡多了塊羊脂玉。"他從懷中摸出塊染血的玉佩,阿風看見玉上分明刻著——"縞羝"。
三日後。
馬蹄踏碎晨露時,風影的馬掌鐵已換了新的。阿風摸了摸西行的乾糧袋,指縫裡沾著沙土。山脊上蛇鳥的嘶鳴聲比記憶裡更尖利,風影突然炸了毛,尥起的後蹄差點踢翻阿風。
"嘶——"草窠裡竄出的黑蛇在石縫間遊移,蛇信子挑起的露珠正落在阿風的袖口。風影突然長嘶著往山坳衝去,馬蹄揚起的碎石中,阿風看見了。
淡金色的風,正順著山脊往西湧動。
縞羝山的山脊像被天火焚燒過,焦黑的岩壁上沒有一片綠葉。風影的馬掌鐵碰觸石麵時,竟發出金屬般的清音。阿風下意識收緊韁繩時,馬鬃突然豎起根根寒毛。
"叮。"
岩縫裡滾落的金色石子敲在馬刀上。阿風探身去看,卻發現那不是石子——淡金色的晶體正在岩縫裡生長,尖銳的棱角反射出令眼睛生疼的光。
"嘶——"
黑影從岩縫裡擠出來時,風影的鬃毛瞬間炸開。那東西渾身覆蓋著暗紅色的鱗片,尖爪在石麵上劃出火星。阿風看見它的眼睛時,心臟突然漏跳一拍——那分明是塊被血浸染的琥珀。
怪獸在岩壁上躥下跳,尖爪勾住岩石時迸出的火星把風影的棕鬃燎出焦痕。阿風突然記起酒鬼的話:"那山裡的怪獸,爪子裡長著金子。"他抽刀時,手心裡的汗水正順著刀柄滑進鞘口。
當彎刀劃破血爪怪的喉嚨時,阿風看見了。
暗紅鱗片下流淌的,是帶著金星的血液。那怪物臨死前噴出的血霧,竟在半空凝成透明的珠子。風影的馬蹄踩上去,清脆的爆裂聲中,碎屑濺在阿風手背上成了金色的粉末。
他在山腰的岩洞裡發現的,是座金玉堆砌的王座。陽光透過罅隙照進來時,那些被山洪衝刷圓潤的玉石正滾動著尋找新的歸宿。阿風蹲下身時,兜裡掉出酒鬼給的玉佩,兩塊玉佩在陽光下突然錚然作響。
風影的馬刀插在山脊最高處時,阿風看見西邊的雲層後有金光湧動。馬鬃揚起的風裡,他聽見某種古老的聲音在山岩間回蕩。
"十果之外,"他突然想起酒鬼的話,"黑霧能讓玉石化血。"
阿風蹲在山脊上時,風影突然發出一聲驚悸的長嘶。馬鬃揚起的刹那,他看見黑色霧氣正從山腳下翻湧而起,潮濕的腐臭味瞬間嗆得人眼眶發酸。那不是普通的霧——它在岩石表麵爬行時,竟拖出銀色的黏液痕跡。
"嘶——"風影突然掙脫韁繩,馬蹄在岩麵上刨出火星。阿風回頭時,正撞見它前蹄高高揚起,馬鬃間竟滲出點點金光。他下意識伸手一抓,掌心登時被燙出青煙:"這畜生……蹄鐵裡有金子?"
渾濁的黑霧開始凝聚出形狀。那是個佝僂著脊背的人形,破碎的道袍上粘著暗紅色的鱗片,眼神空洞得像被挖空的琥珀珠子。阿風後退兩步時,聽見山洞深處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半人高的玉碑從石壁裡緩緩升起,表麵流淌著暗金色的符文。
風影突然衝向那個霧人,馬蹄踏碎空氣的瞬間,阿風看見金光從馬蹄鐵裡迸射而出。霧人發出類似鐵鏽摩擦的尖嘯,黑色的觸須剛要纏住風影,卻被濺出的金粉燒出縷縷青煙。阿風拔刀時,風影已叼著他的衣袖衝向崖邊。
當他回頭時,整座縞羝山正在震動。
無數金線從岩縫裡湧出,像被喚醒的蛇群般纏繞上玉碑。風影突然發出歡快的嘶鳴,按著它留下的蹄印往前走時,阿風發現金線竟能在石麵上蝕出溝壑——那是一幅活地圖,正指引著通往山腹深處的路徑。
"彆動!"阿風扯住風影的韁繩時,它前蹄已踏入虛空。透明的金膜下,是深不見底的裂縫,岩漿的熱量讓馬鬃末端焦卷。他剛想抽刀試探,卻發現刀刃一碰那膜,就發出瓷器開片般的清脆裂響。
霧人撕心裂肺的尖嘯突然在身後響起。阿風回頭時,正看見它枯瘦的手指觸到玉碑,暗金色符文瞬間倒流進它體內。霧人乾癟的皮膚開始膨脹,道袍下鼓起的暗紅色肉瘤炸開時,血肉裡竟裹著半透明的玉石。
山風卷起玉碑上的最後一道符文時,阿風看見了。
整座縞羝山的輪廓正化作流動的金汁,沿著風影蹄印指引的路線,往地心深處傾瀉而去。而那霧人炸開的血肉中,暗紅色的鱗片正在岩漿的映照下,泛起妖異的金屬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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