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來
阿風勒住韁繩，抬手抹去眉間的汗水。七月的日頭毒得很，連胯下這匹慣走山路的棗紅馬都顯得有些躁動。他拍了拍風影油亮的脖頸，從鞍袋裡取出羊皮水囊，仰頭灌了兩口。山泉水帶著特有的清甜滑過喉嚨，讓他想起三日前在青溪鎮酒肆裡聽來的傳聞。
"客官若是要尋奇景，不妨往東南三十裡的依軲山去。"酒保擦拭著粗陶碗，壓低聲音道："那山裡的杻樹會唱歌，苴草能治病。上月有個采藥人，說是在雲霧裡瞧見了仙人下棋..."
此刻阿風望著遠處青灰色的山影，雲霧在山巔流轉，宛如女子輕紗半掩。風影忽然打了個響鼻，前蹄不安地刨著地麵。他順著馬兒的視線望去，見山腳處一片烏壓壓的鴉群驚起，在暮色中散作漫天黑點。
"看來要變天。"阿風摸了摸腰間長劍的鯊魚皮鞘，這是去年在東海之濱從一個退隱鏢師那兒贏來的。劍身用寒鐵打造，揮動時有龍吟之聲。他輕夾馬腹，"趁著雨來前，咱們找個落腳處。"
山路比想象中難行。看似平坦的草甸下藏著濕滑的苔石，風影幾次險些失蹄。當第一滴雨砸在阿風手背上時，他終於在峭壁間發現了個山洞。洞口垂著藤蔓，像道天然的門簾。
第二章獜獸初現
洞內比預想的乾燥。阿風點燃鬆明，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他注意到地麵有些奇怪的爪印，三趾前伸，後跟帶著鉤狀突起，像是放大數倍的鷹爪。
"這可不是尋常走獸。"阿風蹲下身，指尖丈量著爪印的尺寸。風影突然豎起耳朵，噴著鼻息往洞口退去。幾乎同時，洞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劍出鞘的龍吟聲驚飛了洞頂棲息的蝙蝠。阿風將火把插在石縫中，劍尖斜指地麵。黑暗中亮起兩點幽綠的光，接著是皮革摩擦石壁的沙沙聲。當那東西完全現身時，阿風不禁倒吸涼氣——犬形的身軀覆著龜甲般的硬殼，四肢卻是猛虎般的利爪，尾巴如蠍尾般高高翹起。
"獜..."他想起《山海異獸誌》裡的記載，"其狀如犬而虎爪，見人則鬥。"話音未落，那野獸已撲將過來。阿風側身閃避，劍鋒在獜甲上擦出一串火星。腥風撲麵，他聞到股鐵鏽混合腐草的氣味。
三個回合下來，阿風發現這畜生竟懂得避實擊虛。有次佯攻他下盤，待他沉劍防守時突然躍起，前爪在他左臂留下三道血痕。溫熱的液體順著手肘滴落，阿風咬牙變招，使出"回風拂柳"的連環劍式。劍光如雪，終於在那畜生肩甲縫隙處劃開道口子。
第三章守山老者
就在獜負傷狂性大發之際，洞外傳來聲清越的哨音。那野獸頓時收勢，扭頭望向洞口。月光下站著個蓑衣老者，白發用木簪隨意綰著，手裡握著支青翠的竹笛。
"山君，回來。"老者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被喚作山君的獜獸竟如家犬般匍匐後退，最後趴在老者腳邊舔舐傷口。阿風這才注意到，老者腰間懸著串獸牙，其中幾枚正是獜齒模樣。
"年輕人好俊的身手。"老者拾起阿風掉落的火把，火光映出他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不過在山裡，武力往往是最下乘的選擇。"他變戲法似的摸出個陶瓶，倒些粉末按在阿風傷口上。說也奇怪，火辣辣的傷處立刻傳來薄荷般的清涼。
老者自稱姓薑，是依軲山第七代守山人。他帶著阿風穿過條隱秘的隧道，眼前豁然開朗——瀑布從百米高的懸崖垂下，在月華中宛如銀練。水潭邊散落著幾間茅屋，簷下掛著風乾的藥草。
"三十年前我也像你這般。"薑老往銅壺裡扔進幾片紫色葉子，水立刻變成琥珀色，"為尋"山魄"走遍九州，最後在這裡找到了答案。"他遞給阿風一盞茶，香氣令人想起雨後的竹林。
第四章夜話玄機
茶過三巡，阿風道出心中疑惑："那獜獸..."
"是山神的守門將。"薑老撫摸著偎在腳邊的山君，"它們食毒蛇、驅瘴氣，甲殼下的嫩肉確實能治風疾。但每取一隻獜，山中毒物便要猖獗三分。"他忽然掀開衣襟，胸口處赫然是道泛青的舊傷，"十年前我誤殺母獜，當晚就被七步蛇咬了。"
阿風想起白日那劍，冷汗涔涔而下。薑老卻笑道："你那一劍留了餘地，否則山君活不過三更。"說著取來張獸皮地圖，"明日你要看的美景，在這裡。"
圖上標注著處叫"鏡潭"的地方，旁邊畫著棵怪樹，枝丫呈人手掌狀展開。薑老說這是千年杻木，每逢月圓之夜，葉片摩擦會發出似歌非歌的聲響。更奇的是樹下有眼冷泉，能照見人心底最深的渴望。
"不過..."老人突然嚴肅起來，"若在水中看見紅衣女子，切記不可觸碰水麵。"
第五章鏡潭幻境
次日正午，阿風按圖索驥來到鏡潭。陽光透過杻木指狀的枝葉，在水麵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掬起一捧水洗臉，突然發現潭底有金光閃爍。定睛看去，竟是柄嵌著明珠的短劍，與他幼時被山匪搶走的家傳寶物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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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蕩漾間，劍旁漸漸浮現出張女子的臉。杏眼朱唇，鬢邊簪著朵山茶花，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妹！阿風下意識伸手，指尖剛觸到水麵，整個潭水突然沸騰般翻湧起來。
"彆碰！"薑老的喝止從身後傳來。阿風隻覺腕上一緊，被條藤繩拽離潭邊。再回頭時，潭水已恢複平靜，哪還有什麼短劍和女子？
"那是山魅。"薑老收起藤繩，"專誘貪念之人入水。"他指向潭邊一株不起眼的白花，"嗅過迷魂菇的人會看見心中執念，而山魅就以這些幻象為食。"
阿風怔怔望著潭水，忽然明白昨夜老者為何欲言又止。有些執念，確實該放下了。
第六章臨彆贈禮
臨行前夜，薑老在院中生起篝火。他從陶甕裡取出自釀的鬆針酒，又烤了些山芋和鹿肉。山君趴在阿風腳邊，任他梳理頸毛。
"這袋苴實帶著。"老人塞來個繡著八卦紋的布袋，"遇瘴氣含一粒在舌下。"又遞過支骨笛，"吹響它，十裡內的獜獸都會退避。"
晨霧未散時，阿風已收拾好行裝。薑老送他到瀑布口，指著遠處雲海道："過了前麵的鷹愁澗，就是傳說中鳳凰棲息的梧桐嶺。"山君突然咬住阿風衣角，將他拽向條隱蔽小徑。
"它要帶你看最後樣東西。"薑老笑道。
小徑儘頭是麵絕壁，上麵布滿爪痕。最高處刻著幅粗糙的岩畫：個人形站在山巔，周圍環繞著各種飛禽走獸。阿風突然發現畫中人的佩劍，竟與自己腰間這把分毫不差。
"每個守山人都會在臨終前看到繼承者。"薑老的聲音混在風裡，"三十年前我在此處看見了師父，今天..."
阿風轉頭時，崖邊已空無一人。隻有個嶄新的葫蘆掛在樹枝上，裡頭裝滿用晨露煎好的藥茶。
第七章新的旅程
下山的路上，阿風格外留意草叢中的動靜。有次看見隻幼獜在溪邊飲水，那小獸嗅了嗅空氣，竟朝他作揖似的拜了拜。風影的蹄聲驚起群藍尾山雀，它們飛過處，帶起一陣帶著藥香的微風。
山腳處立著塊風化嚴重的石碑，隱約可見"依軲"兩個古篆。阿風忽然想起什麼，從行囊裡取出薑老給的地圖。在背麵不起眼處，他發現幾行小字：
"世人尋山千百座，不知山亦在尋人。若問此中真意，且看——"
最後個字被水漬暈開，像滴陳年的淚。阿風笑著搖頭，輕抖韁繩。風影揚起前蹄，朝著朝陽升起的方向奔去。在他懷中，那袋苴實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仿佛整座依軲山的饋贈都藏在這盈盈一握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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