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風騎著他那匹棗紅馬風影，已在這連綿山脈中穿梭多日。馬蹄踏過青石板路，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林間飛鳥。風影是一匹西域良駒，通體棗紅，唯額間一抹雪白，日行千裡而不倦。阿風一襲青衫，腰佩長劍，背負行囊，風塵仆仆卻目光炯炯。他懷揣著對天下奇山異水的向往，一路風餐露宿，見識了無數美景與奇事。這些日子以來，他曾在岷山之巔觀雲海日出，在洞庭湖畔聽漁歌唱晚，在蜀道天險見證猿猴攀援，在苗寨火塘邊品嘗百蟲宴。每一個足跡都化作他腰間牛皮日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墨跡，記錄著這個年輕遊俠對天地萬物的癡迷。
這一日清晨，阿風在巴陵古鎮的茶館歇腳時，聽得鄰座幾位采藥老人談起一座神秘的山峰。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壓低聲音道：“往北三百裡，有山名曰葴，山中有視水，水通幽冥，常有蛟龍出沒。”另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婆接口：“可不是，我祖父那輩人還說，視水裡有頡獸，專拖路人下水。”阿風心中一動，當即付了茶錢，策馬向葴山奔去。風影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急切，四蹄生風，在蜿蜒山路上如履平地。
越往北行，山勢越發奇崛。古木參天，藤蔓垂懸如簾，時有猿啼虎嘯從深穀傳來。第三日正午，阿風終於來到葴山腳下。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葴山不像尋常山峰那般連綿，而是孤峰突起，如擎天玉柱直插雲霄。山上樹木蔥蘢，卻不是尋常綠色，而是泛著淡淡的青藍，在日光下流轉著金屬般的光澤。雲霧不是漂浮在山腰，而是如銀帶般纏繞峰頂，時而聚成蓮花狀，時而散作飛鳥形。最奇的是，整座山似乎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微光中，恍若仙境。
山腳下，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潺潺流淌，這就是老人們說的視水了。河水澄澈得不可思議，水底每顆卵石的紋路都清晰可辨，在陽光照耀下，整條河真的如同流淌的液態黃金，閃爍著夢幻般的金色光芒。阿風蹲下身掬水品嘗，清甜中帶著一絲奇異的礦物氣息。他想起《水經注》中的記載：“視水出葴山，東南流注於汝水”，看來古籍所言非虛。
風影忽然不安地刨著前蹄，發出低低的嘶鳴。阿風警覺地按住劍柄，這匹經曆無數險境的戰馬從未如此躁動。就在這時，視水中央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漩渦，水麵開始劇烈沸騰，冒出陣陣寒氣。阿風急忙拉著風影後退數步，隻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水底急速上升。
“嘩啦”一聲巨響，一條蛟龍破水而出。它身長少說有五丈，渾身覆蓋著暗青色的鱗片，每片都有碗口大小，邊緣鋒利如刀，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蛟首似龍非龍，頭頂獨角猙獰，雙眼赤紅如血，張開血盆大口時露出的獠牙足有半尺長。最可怕的是它身上散發的威壓，讓周遭空氣都凝滯了。
蛟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浪掀起丈許高的水牆，直接向岸邊的阿風撲來。阿風臨危不亂，迅速將風影牽到安全處，反手抽出腰間長劍。這劍名“破雲”，是師父所贈玄鐵重劍，出鞘時龍吟陣陣。
“來者何人！敢在我麵前放肆！”阿風聲如洪鐘，縱身躍起三丈高，避開蛟龍掃來的巨尾。那尾巴帶著破空之聲掠過，將岸邊一棵合抱粗的古樹攔腰掃斷。
蛟龍顯然被激怒了，扭動龐大的身軀再次撲來。阿風腳踏八卦步法，身形飄忽如風，總在利爪將至未至之際巧妙閃避。破雲劍在他手中化作道道銀光，幾次斬在蛟龍身上，卻隻迸濺出串串火星——那鱗甲堅硬超乎想象。
戰鬥陷入膠著。蛟龍力大無窮，每一次擺尾都掀起驚濤駭浪；阿風則憑借精妙身法周旋，尋找破綻。就在他全力應對正麵攻擊時，水中忽然躍出數十隻怪異的生物。它們大小如狸貓，形似猿猴卻布滿魚鱗，爪牙鋒利，眼睛是詭異的純白色——正是傳說中的頡獸！
這些小家夥速度快得驚人，在水麵跳躍如飛，從各個刁鑽角度發起偷襲。阿風一時腹背受敵，破雲劍舞得滴水不漏，仍被一隻頡獸抓破了衣袖。就在他分神格擋頡獸的瞬間，蛟龍抓住機會猛撲過來，血盆大口精準咬住了阿風持劍的右臂。
劇痛襲來，阿風幾乎聽見自己骨頭咯吱作響。破雲劍脫手墜向河麵，千鈞一發之際，他左手疾探撈回劍柄。鮮血順著手臂流淌，將河水染紅了一片。蛟龍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加大咬合力道，想要徹底廢掉這條手臂。
就在阿風準備拚死一搏時，一陣空靈的呼救聲隨風飄來。循聲望去，隻見下遊不遠處有塊凸出水麵的礁石，上麵困著三隻人魚。她們上半身與人類女子無異，肌膚勝雪，青絲如瀑，下半身是覆蓋著七彩鱗片的魚尾。此刻正被一群頡獸圍攻，情況危急。
阿福福至心靈，揚聲喊道：“人魚朋友，若你們願意幫我，我便救你們出去！”為首的人魚有著海藍色的眼睛，她深深望了阿風一眼，突然引頸高歌。那歌聲無法用言語形容，似夜鶯啼月，又似清泉漱石，音調越來越高，最後達到人類無法發出的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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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事情發生了。蛟龍像是被無形針刺中，猛地鬆開阿風，在水中痛苦翻滾。頡獸們更是亂作一團，有的互相撕咬，有的瘋狂轉圈。阿風瞬間明白這是人魚的異能，當即強忍劇痛，運氣於劍：“破雲——斬！”
劍光如匹練貫空，精準刺入蛟龍逆鱗處。這是他從《蛟龍圖誌》上看來的要害所在。蛟龍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傷口噴出墨綠色的血液，猛地紮進深水逃遁。頡獸們見狀紛紛作鳥獸散。
阿風踉蹌著遊到礁石邊，用劍劈開困住人魚的水草。她們魚尾一擺便輕盈入水，圍著他翩翩遊動，歌聲變得柔和婉轉。阿風臂上的傷口在歌聲中竟慢慢止了血。通過簡單的手勢交流，他得知這些人魚是視水的水族，世代居住於此。那條蛟龍是三月前從下遊溯遊而上的惡獸，不僅霸占了水府，還馴化頡獸為爪牙，專門捕食水族和岸邊生靈。
“必須除掉這個禍害。”阿風撕下衣襟包紮傷口，眼神堅定。人魚們相視點頭，其中最年長的那位伸手召來一串氣泡，在水麵凝成簡易的地圖，標注出蛟龍巢穴的位置——就在上遊三裡處的瀑布後麵。
在前往瀑布的途中，藍眸人魚一直遊在阿風身旁。她自稱漣，是視水人魚的族長之女。通過她的比劃和模擬，阿風了解到蛟龍巢穴的構造：瀑布後有個水下洞穴，入口狹窄但內裡寬闊，洞頂有氣室可供呼吸。最麻煩的是裡麵盤踞著上百隻頡獸。
“需要聲東擊西。”阿風沉思片刻，撿起石子在地上畫起戰術部署。由三隻人魚在洞口用歌聲乾擾，自己則潛入突襲。漣卻搖頭否決，她指指蛟龍逃跑的方向，又指指自己的耳朵——蛟龍受傷後必然警覺，普通歌聲難以奏效。
夕陽西下時，漣突然示意阿風等待，潛入深水片刻後帶回一株發著幽藍光芒的水草。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又指指自己的喉嚨。阿風恍然大悟：“這是能增強你們歌聲的靈草？”漣重重點頭，將水草分給同伴。
暮色四合時，行動開始。三隻人魚服下靈草後，歌聲果然不同凡響。無形的聲波竟在水麵激起漣漪，瀑布水流都為之滯澀。洞內傳來頡獸焦躁的嘶叫。阿風趁機潛水而入，破雲劍在水下劃出詭異的光弧。
洞穴果然如漣所說，入口僅容一人通過，內部卻彆有洞天，竟有半個足球場大小。蛟龍盤踞在中央石台上，傷口還在滲血，周圍簇擁著密密麻麻的頡獸。見到阿風闖入，蛟龍憤怒咆哮，震得洞頂碎石簌簌落下。
大戰爆發。人魚的歌聲穿透水幕傳來，頡獸們像沒頭蒼蠅般亂撞。蛟龍卻強忍不適，張口噴出墨色毒液。阿風急閃，原先立足處的岩石竟被腐蝕得滋滋作響。他在嶙峋怪石間騰挪閃避，劍招越發淩厲。這次他注意到蛟龍始終護著腹部某處——那裡鱗片顏色略淺，應是舊傷。
“就是現在！”阿風虛晃一劍誘使蛟龍抬頭，身形突然下沉，破雲劍直刺那道淺色鱗片。“噗嗤”一聲，劍身儘沒。蛟龍全身劇震，發出垂死的哀鳴，瘋狂甩動長尾，整個洞穴地動山搖。阿風被甩飛撞上石壁，喉頭一甜噴出鮮血。
瀕死的蛟龍爆發出可怕力量，竟用獨角撞向洞頂支柱。巨石開始崩塌，水麵掀起漩渦。阿風掙紮著想遊出去，卻被亂流卷向深處。危急關頭，三條人魚衝破水幕遊來，合力托起他向外突圍。身後傳來轟隆巨響，整個洞穴徹底坍塌。
月光灑在重歸平靜的視水上。阿風躺在岸邊劇烈咳嗽，看著蛟龍的屍體慢慢浮出水麵。頡獸早已逃散無蹤。漣小心地為他清理傷口，人魚的唾液有療傷奇效，深可見骨的咬傷竟以肉眼可見速度結痂。
次日清晨，視水水族舉行了盛大的慶賀儀式。無數水族從各處湧來，包括磨盤大的靈龜、觸手生光的水母、甚至還有幾隻罕見的文鰩魚躍出水麵助興。漣代表水族贈給阿風一枚蛟珠——這是從蛟龍額間取出的寶物，佩之可避水害。最神奇的是，當她將蛟珠放在阿風傷口上時，殘存的蛟毒被儘數吸出，破損的經絡瞬間通暢。
阿風在日記中鄭重寫下：“葴山有視水，水通幽冥而不濁，生人魚而泣珠，蛟龍伏誅之日，水族共舞，天地同慶。”臨彆時，漣唱起送彆的歌謠，視水無風起浪，托起一葉浮萍送至岸邊——那是水族的祝福，寓意一路平安。
風影馱著主人沿視水東南而行，阿風回望雲霧繚繞的葴山，知道這場奇遇將會和懷中的蛟珠一樣，永遠溫暖著他的江湖路。前方炊煙嫋嫋，是個依汝水而建的漁村，新的故事正在水汽中醞釀。而視水深處，人魚們目送著那抹青衫遠去，歌聲穿越流水，融進千年不息的波濤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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