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汪達在這裡,一定會驚訝於曾經應該保護全人類的、英勇的勇者將自己的武力作為武器,指向手無寸鐵的人。
那麼汪達會說什麼呢?
他會說:“我尊重所有人的個人意誌。未知事情全貌前我不會予以評價。我既已知曉事情全貌,我會找其他方法解決這件事。”
可是布裡涅不是他。
布裡涅是布裡涅,汪達是汪達。
雖是一起登上勇者之書的人,可每個人皆是具有獨立屬性的人,他們兩者不能劃上等號。
能成為曆代最強勇者,布裡涅靠的不僅僅是滿懷正義的闊達胸懷和舍己為人的無私奉獻。
正相反,布裡涅沒有汪達擺在明麵上的正義。
此前,汪達想到利用最親近的人去威脅被懷疑為第七十位神明的人們,以此來逼迫他們說出關鍵信息或逼迫他們承認他們是第七十位神明,但汪達也隻會想想,不會真的這麼做,這違背他的初心。
倘若是布裡涅·雷弗諾德想到這個方案,那麼他就一定會去做。
這樣上不得台麵的方法往往更有效率。
李時雨會說他這樣的行徑是“正的發邪”,說他是為了達成心中的正義不擇手段。
布裡涅的正義觀與汪達的正義觀一致,兩者最大的不同便是踐行其正義觀的方式背道而馳。
劍刃靠近特裡文三世的脖頸,還差一毫米便會劃破皮膚,恐有鮮血從傷口溢出。
良久,久到所有人都忘記剛才布裡涅華麗的隱喻,布裡涅繼續對特裡文三世發問:“剛才不還說的振振有詞嗎,怎麼,一個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嗎?既然你這麼會說,這麼會想,那這神明的位置要不要讓你當當。”
何止回答不上來,特裡文三世已經被布裡涅出格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剩一個軀殼站立。
素質良好的布裡涅說句臟話,隨後收起勇者之劍。
“還有你們,聽好了!”
背光的布裡涅仰頭,看向周圍絕大部分同樣被嚇傻的民眾:“我並非完全的神明,我與‘魔王’是神明中最矛盾的存在,懷有神性的同時殘存人性!如若你們想要利用信仰和輿論逼死我們,那我們不會如你們想的那樣引頸受戮,恰恰相反,我們會好好的活,活到看著你們這些我們愛著的人類因為衰老正常死去,到時候我們會親自來到你們的墓碑前宣告勝利!”
桑尼和維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複雜的情緒。
“你們應當慶幸,還好是我成為了神明,我的身份不再單單是原來年幼無知的勇者!是造物主救了你們一命,是你們的愚昧救了你們一命,是你們所不齒的神明救了你們一命,還有用生命保護你們性命的教會騎士們救了你們一命!”
言畢,布裡涅毫無顧忌地轉身,大邁步朝著正大門走去。
似是要加入正大門的戰場。
周圍安靜至極。
布裡涅這句話的聲音明顯沒有此前的嗓門那麼大,卻還是被所有人聽見:“這不是你們的勝場,是你們的願望驅使著我。神明愛人,會儘全力滿足全人類的願望。”
布裡涅就像是一場精彩戲劇退幕的主演,在權貴人士想要上台請求與他一同合演經典橋段時,獨自離開現場,失去寶貴的跨越階級的機會。
他本就出演一場主角名為“勇者”的盛大舞台劇,配角是除他以外的萬千生靈。
維和桑尼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桑尼說:“我剛才想鼓掌。”
維說:“還好你沒有。”
桑尼抬起右手,看著滿是燒傷水泡和紅腫無皮的肌肉,濃厚的焦味還附著其外,他說:“是的,還好沒有。揮出那一拳就已經儘我全力,我沒有多餘的力氣為他鼓掌。”
維瞧他一眼,不忍看見桑尼嚴重但不自知的傷勢,側頭小聲道:“那就在心裡這麼做吧,他會知道的。”
之後,維去找剩餘傷員。
桑尼搓撚手指,點點頭,轉身跟上維的步伐。
普通人無法理解布裡涅剛才所說的所有含義,僅僅覺得他假仁假義,光有氣勢沒有道理。
能理解布裡涅的人少之又少,恰好桑尼和維是其中一員。
中樞們知道神明能共感周圍人的情緒。
那麼布裡涅一定能共感到桑尼的崇敬與尊重,是對他獨角戲的誠懇慰藉。
戴安蒙特“哇哦”一聲,轉頭看向布瑞德,用周圍人都聽不見的音量對她說:“所以布裡涅現在去乾嘛?‘滿足全人類的願望’,那不就是接受死亡嗎?他這是去,送死?”
布瑞德給戴安蒙特一個白眼,行動上表示不想和她說話。
乾兵千衛座無法完全理解布裡涅的行動含義,儘力理清關係,他俯下身輕聲給戴安蒙特說出自己的想法:“‘勇者’的意思是他現在要去為了這裡的人們爭取自由和生命而鬥爭,擊退那些敵軍。他不會對這裡需要被保護的人出手,這裡都是他愛著的人類……不好說,說不定不愛。神明愛人,神性強製他們執行愛人的本能……不過他說了人性,說不定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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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愛不愛人?
這番言論把乾兵千衛座自己說的暈頭轉向,他乾脆堵住自己的嘴,免得越說越糊塗。
“這樣。”
戴安蒙特同樣沒聽懂。
起身,看著布裡涅的背影。
孤獨決絕。
她說:“總而言之,除了死亡,他會滿足一切人類的願望。他會斬殺組織的人,阻止他們屠殺神明的步伐;不會去斬殺辱罵他的人,那些都是他的神性被迫愛著的人……神明真不好當。”
海因裡希大人,布裡涅與你是摯友,既然他會這麼想,那麼你也在心裡進行如此複雜的心理鬥爭嗎?如果有,那你為什麼從未向我告訴過我你的心境和困難,是在擔心,還是隱瞞,或是害怕?
年僅二十歲的戴安蒙特想不明白,她對世界和人心的了解還在啟蒙階段。
轟——
巨大的撞擊聲從宴會廳西北角傳來,是一個鋼鐵實體物質撞擊在牆麵上發出的動靜。
和剛才的爆炸聲旗鼓相當,製造出來的異動大的驚人。
包括聖裡亞娜等人,眾人皆是心驚地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
是第二次襲擊嗎!
還是敵人在宴會廳的西牆砸開可以通人的牆洞,從新的突破口湧入新的敵人!
沒有人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