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深夜的對話。
當時季阿娜還在被窩裡安穩的睡著,沒有做夢。
頭發在剛洗完澡後是蓬鬆的,為了不悶出汗,季阿娜側著睡覺,背對瑞文西斯床鋪。
她很清楚,當時是自己的背突然感受到冷意,而後有什麼東西若即若離地貼著,就沒感受到寒冷了。
“唔……”
季阿娜被這一動靜折騰地醒來。
她當然知道是誰上了她的床,剛蘇醒沒有太多力氣,她翕著嘴問:“瑞文西斯?”
“嗯。”
這句應答就像一個開關,瑞文西斯突然從後抱住季阿娜。
這個舉動令季阿娜徹底清醒,她摸上瑞文西斯的雙手,似乎瑞文西斯的雙手在顫抖。
她這是怎麼了?
季阿娜意識到瑞文西斯肢體上的不對勁,想翻身檢查瑞文西斯的狀態,動了一下,卻被瑞文西斯抱得更緊,不讓她有大動作,隨後感受到什麼抵在自己後頸上,應該是瑞文西斯的腦袋。
“季阿娜……”瑞文西斯的語氣不像白日一樣有充足的活力,季阿娜感到心驚和難受。
發生什麼了?
“嗯,沒事的,瑞文西斯。”季阿娜輕撫著瑞文西斯的手背,想要撫平她心中未知的情感。
雙手顫抖,季阿娜猜測應該是她心中某種情緒到達極致。
想到今天瑞文西斯的情緒經曆過大起大落:對於教會傳送魔法陣的極致熱情、來到海諾爾時初來乍到的極致新奇、下午汪達不小心傷害李時雨的極致憤怒、晚上反抗所羅門計劃的極致亢奮。
季阿娜認為瑞文西斯的心情就像乘坐一條沒有被馴服的巨龍,時而在高空盤旋,時而在海麵上濺起水花,最後去往滾熱的熔岩深處。
你到底怎麼了呢,瑞文西斯,真的是今日種種讓你感到不舒服了嗎。
“季阿娜……”瑞文西斯在她背後呢喃,“你知道我全名的含義嗎……”
“嗯……很抱歉,瑞文西斯,這個你從未告知過我。”
瑞文西斯將腦袋埋進季阿娜濃密的頭發裡。
或許是發間自然的皂香味令瑞文西斯感到心安。
“‘艾爾迪恩’是收留我的教堂名稱,從那個教堂離開那裡的孩子都姓艾爾迪恩。在我還沒進魔法學院時,我隻是叫‘艾爾迪恩·瑞文西斯’。”
季阿娜順著瑞文西斯的話往下說:“那瑞文西斯呢,這個名字……”
瑞文西斯打斷季阿娜的猜測:“‘瑞文西斯’是我自己想的,沒有任何含義。你能想象到嗎,當時的我隻有六歲,沒有人想要領養我,那些人看我調皮不服管教不是他們心目中的乖孩子,一氣之下我就跑到森林裡。‘瑞文西斯’是我看著一棵樹想到的,當時我覺得這個名字真的很棒,後來我告訴修士我想改成這個名字,他沒理會我,我就自己找到登記冊將我的名字改成瑞文西斯。”
小小的你就有如此大的悲傷嗎。
“我在乎的,瑞文西斯。總會有人在乎你。你的名字很棒。小時候你就有如此豐富的想象力,這已經遠超很多同齡人。”
三十二歲卻再也長不大的瑞文西斯。
趁著瑞文西斯沉默的空檔,季阿娜詢問:“我能翻個身嗎,瑞文西斯。”
沒有回答,瑞文西斯鬆開手。
季阿娜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確保沒有壓著瑞文西斯,她翻過身,將頭發撥撩到身後。
房間裡很黑,季阿娜看不見瑞文西斯的神情,更看不見她的臉。
夜晚真好啊,所有心事都可以在這個時間點隱瞞起來,隻要不想讓人發現就沒人知道。
可是季阿娜還是從瑞文西斯口中知道了。
這次是季阿娜輕輕抱住瑞文西斯,緩緩拍著她的背,就像母親安撫孩子的情緒。
“季阿娜。”
“嗯。”
瑞文西斯在她懷裡小小聲說道:“我的四個中間名,是我去了魔法學院後,四個壟斷元素魔法的大家族賜給我的,是他們的家族姓氏。就是我的四屬性魔法,他們每個家族各代表一個屬性魔法的權威,我又是斷代已久的吟唱魔法使,他們想借由我的身份宣揚他們家族的地位……”
“那你怎麼想的呢,瑞文西斯。”
瑞文西斯的回答沒有猶疑:“我不太喜歡我的中間名,也不太喜歡我的姓氏。我喜歡的隻有‘瑞文西斯’這個名字,這是我賜予我自己的,隻有這個真的屬於我本人。”
難怪瑞文西斯雖然在意自己的本名,但卻不經常說出來呢。
季阿娜認為這應該屬於“認同感”。
瑞文西斯想要從名字上獲得自我認同感,而姓氏和中間名對她來說不是她想獲得的,隻有自己的真名才是她能真正知道自己是誰的存在。
季阿娜摸摸瑞文西斯的頭發:“嗯,瑞文西斯這個名字真的很好啊。沒有含義,那就自己為這個名字賦予含義。”
瑞文西斯朝著季阿娜這邊靠了靠,貼的更緊。
“季阿娜。”
“嗯。”
“我不知道你討不討厭我叫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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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討厭。”
瑞文西斯再次抱住季阿娜。
因為她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瑞文西斯喃喃:“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叫你媽媽嗎。”
季阿娜認真問:“為什麼呢?”
“我想,如果我真的有母親,她的年齡或許就和你一樣大。”
瑞文西斯的聲音越來越小,還好周圍非常安靜,季阿娜能聽清楚每個字的發音:“可是,我沒有媽媽。當初第一次和你見麵的時候我很羨慕你,季阿娜,你的媽媽如此寵愛你,每天都在擔心你,還會在意你的衣食住行。這多好啊……在遇到你之前,我隻能自己關心我自己,你對我的關心讓我滿足了一切對於母親的幻想。”
噢,瑞文西斯。
季阿娜明白大概是剛才深夜她胡思亂想聯想到這些事吧。
先是用名字引出話題,將心中最不願意提及的話題告訴給最親密的人,好釋放一些積壓已久的心理負擔,後麵才是進入正題,是關於“母親”的話題。
季阿娜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瑞文西斯,她沒經曆過瑞文西斯的人生,自然無法給出最好的回複,季阿娜隻好一遍又一遍輕拍瑞文西斯的背,用實際行動告訴瑞文西斯自己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