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華盛頓”號核動力航母龐大的身軀切開墨藍色的太平洋海水,最終在預定坐標附近緩緩停了下來。鋼鐵巨獸的引擎低吼減弱,錨鏈沉入深海,宣告著漫長航行的終結。這裡是馬裡亞納海溝邊緣,海圖上標注著令人心悸的深度數字,海水呈現出一種近乎深淵的暗藍,陽光隻能無力地穿透表層,下方是永恒的黑暗與足以碾碎鋼鐵的恐怖高壓。
艦橋指揮室內,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巨大的主屏幕上,實時顯示著從水下聲納陣列傳回的數據——一道代表深度的猩紅豎線,無情地刺穿了代表人類現有深潛能力的黃色警戒區,直抵下方那令人絕望的黑色區域:深度米。屏幕中心,一個閃爍的光點標記著“世界樹”的推定位置,像一顆沉入地獄的星辰。
馮·施耐德教授麵罩下的呼吸聲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他盯著屏幕,手指在控製台上敲擊,調出一係列對比數據:“‘阿爾文’號極限作業深度6500米,‘的裡雅斯特’號載人潛水器曾抵達米,但那是六十年前的孤例,且已報廢。我們現有的軍用核潛艇,最大潛深記錄保持者是俄國的‘共青團員’號——1250米。校長,我們沒有任何載人平台能安全抵達那個深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昂熱身上。老校長銀灰色的眼眸掃過那刺眼的深度數據,臉上恰到好處地掠過一絲凝重和意外。他輕輕歎了口氣,指間那根未點燃的雪茄無意識地轉動著:“是我的疏忽。原以為‘阿爾文’號的改裝足以應對……沒想到這海溝比預想的還要深。看來,我們隻能等待裝備部承諾的全新深潛器運抵了。”
這理由近乎敷衍。以卡塞爾學院和秘黨的底蘊,對馬裡亞納海溝的深度不可能沒有概念。路明非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臉皮微微抽動,他在感慨校長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厚臉皮了,好歹找個像樣一點的理由啊。
朱伯元站在他身側,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又迅速恢複平靜。上杉越抱著雙臂,鼻腔裡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冷哼。
“等待?”弗羅斯特·加圖索的虛擬投影猛地從另一個屏幕中彈出,聲音因憤怒而拔高,帶著刺耳的電流雜音,“希爾伯特!我們耗資巨大、頂著全球壓力把艦隊開到這裡,就是為了像個傻子一樣在海上漂著‘等’?!你知道每拖延一秒,有多少雜碎正像嗅到腐肉的鬣狗一樣撲向這裡嗎?裝備部的那些瘋子什麼時候靠譜過?”他的影像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扭曲。
“弗羅斯特,冷靜。”貝奧武夫蒼老卻充滿威壓的聲音切了進來,他的投影顯得沉穩許多,“昂熱校長的疏忽令人遺憾,但咆哮無濟於事。既然暫時無法載人下潛,那就動用一切無人手段!施耐德教授,立刻部署無人深潛器!我要知道下麵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攪動世界!”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昂熱,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施耐德應道,手指在控製台上化作一片殘影。
深潛器的發射如同一場無聲的葬禮。沉重的“探索者113”型無人深潛器被巨大的吊臂緩緩放入幽暗的海水。它流線型的黑色身軀覆蓋著特殊的煉金塗層,幾盞高功率探照燈如同巨獸冰冷的瞳孔。入水瞬間,它便切斷了與海麵世界的最後一絲溫暖聯係,向著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沉沒。
“探索者133”型無人深潛器,控製台上,空氣凝固。巨大的屏幕上,深度讀數以令人心悸的速度飆升:1000米…3000米…6000米…9000米……艙外的模擬視圖已從深藍變成徹底的墨黑,隻有探照燈的光柱像兩柄利劍,刺破亙古的黑暗,照亮前方翻湧如濃霧的懸浮物。壓力傳感器的讀數早已突破黃色警戒線,指針釘死在代表極端危險的紅色末端,發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嗡鳴。
“米!接近目標深度!”操作員的聲音緊繃如弦。屏幕上,聲呐勾勒出的巨大輪廓越來越清晰——一個突兀矗立於荒蕪海床之上的龐然巨物。
“啟動高分辨率成像陣列!所有燈光功率最大!”施耐德嘶啞的命令穿透麵罩。
光柱猛地增強,刺破了前方濃鬱的黑暗和懸浮物塵埃。主屏幕劇烈閃爍了幾下,圖像在無數噪點中艱難地凝聚、清晰。
死寂。
整個指揮艙陷入一片墳墓般的死寂。隻有儀器運行的嗡嗡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
屏幕中央,矗立著一棵“樹”。
它的主乾粗壯得超乎想象,需數人合抱,呈現出一種曆經萬古滄桑的、冰冷而沉重的青銅色澤,表麵覆蓋著層層疊疊、複雜到令人眩暈的煉金紋路,這些紋路在強光下流淌著幽暗的金屬光澤。枝乾虯結盤繞,以一種違反植物生長規律的姿態刺向四周的黑暗,充滿了非自然的暴力感。
最令人窒息的,是它的“葉”。
那不是任何已知植物的葉片形態。它們由無數細小的、棱角分明的“葉片”層層疊壓、精密咬合而成,整體呈現出完美的幾何構造。材質晶瑩剔透,內部仿佛封存著流動的、濃鬱到化不開的碧綠光芒,宛如最頂級的帝王翡翠在深淵中燃燒!光芒並不溫暖,反而透著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冰冷而磅礴的威嚴。每一片“葉”,都像一件完美無瑕的藝術品,又像一枚蘊藏著毀滅力量的翡翠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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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棵巨樹靜靜地紮根於死寂的海床,青銅的古老與翡翠的生命之光形成一種詭異而神聖的和諧,無聲地訴說著超越人類理解範疇的偉力。它僅僅是存在於此,就散發出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壓迫感,仿佛是整個深淵的燈塔,亦是吞噬萬物的核心。
“嘗試機械臂接觸!采集樣本!”施耐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屏幕上,深潛器粗壯的合金機械臂緩緩伸出,前端特製的金剛石鑽頭和合金抓鬥閃爍著寒光,小心翼翼地伸向一根較低處的、相對纖細的青銅枝椏。
接觸!
鑽頭瘋狂旋轉,與青銅枝乾接觸點爆發出刺目的火星!然而,預想中的金屬切割聲並未傳來,隻有令人牙酸的、仿佛用指甲刮擦最堅硬玻璃的尖銳噪音!鑽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磨損、變鈍、最終崩裂!細碎的金剛石粉末如同塵埃般在光束中飄散。
換抓鬥!合金鋼爪狠狠合攏,足以捏碎坦克裝甲的液壓力量全力輸出!
嘎吱——!
刺耳的金屬扭曲聲響起。那看似纖細的青銅枝椏紋絲不動!反而是合金鋼爪的指節處,出現了明顯的、令人心驚的形變彎曲!
“力量輸出超負荷!機械臂結構應力報警!”係統發出刺耳的尖叫。
“放棄枝乾!嘗試剝離葉片!”施耐德果斷下令。
機械爪艱難地轉向一片靠近邊緣的、巴掌大小的翡翠“葉片”。爪尖小心翼翼地從邊緣插入葉片與主乾的連接處,試圖撬動。
紋絲不動。
仿佛那片流光溢彩的翡翠葉片與古老的青銅主乾本就是一體鑄造,渾然天成。液壓力量加到極限,合金爪尖因巨大的應力而發出呻吟,那片薄如蟬翼的翡翠葉片卻連一絲最微小的顫動都沒有。
“報告!無法采集!重複!無法采集任何樣本!”操作員的聲音帶著挫敗和難以置信的震驚,“無論是主乾還是葉片……它們的硬度和結構強度,遠超我們攜帶的任何工具極限!數據庫比對……無匹配物質!”
指揮艙內落針可聞。隻有屏幕中那株靜靜矗立的青銅翡翠巨樹,散發著冰冷而神秘的光暈,無聲地嘲笑著人類科技的渺小。
“記錄下來。所有數據,所有影像,最高加密等級保存。”昂熱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平靜得聽不出情緒,隻有眼底深處,一絲了然與凝重交織的光芒一閃而逝,“通知貝奧武夫閣下和校董會,‘世界樹’……確認存在。它,拒絕被觸碰。”
封鎖海域的命令被嚴格執行。以“喬治·華盛頓”號和“戴高樂”號為核心,龐大的聯合艦隊在海麵上劃出了一個巨大的、生人勿近的警戒圈。驅逐艦和護衛艦如同警惕的牧羊犬,在外圍高速遊弋,先進的雷達和聲呐嚴密監控著每一寸海麵和海水之下的動靜。高音喇叭用多種語言反複播放著警告:“軍事演習區域,禁止進入!重複,軍事演習區域,禁止進入!強行闖入者將承擔一切後果!”
然而,對“王座”的貪婪,足以讓亡命徒鋌而走險。
第三天清晨,薄霧尚未完全散去。警戒圈邊緣的雷達屏幕上,突兀地出現了十幾個微弱的、緩慢移動的光點。
“報告!西北方向,距離警戒圈邊緣約15海裡,發現小型船隊!數量十三艘!型號識彆……多為改裝漁船和小型遊艇!速度緩慢,航向……正朝演習核心區!”雷達員的報告聲在艦橋響起。
很快,高倍望遠鏡捕捉到了它們的影像。破舊的漁船漆皮剝落,鏽跡斑斑的小型遊艇,甚至還有幾艘簡陋的快艇。船上擠滿了人,他們大多穿著廉價防水服,手持簡陋的聲呐探測設備,甚至有人拿著自製的、閃爍著不穩定靈光的煉金羅盤。望遠鏡中,能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混合著緊張、狂熱與孤注一擲的神情。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低階混血種,如同撲火的飛蛾,被“世界樹”誘惑所吸引,妄圖分一杯羹。
“這裡是美國海軍!你們已進入軍事演習禁區!立刻掉頭離開!否則將采取強製措施!”美國驅逐艦“米利厄斯”號率先發出嚴厲的無線電警告。
回應他們的,是漁船隊雜亂無章的無線電波,夾雜著各種語言的辯解和謾罵:“我們隻是捕魚!”“國際公海!你們無權乾涉!”
漁船隊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更加拚命地加足馬力,試圖利用小船靈活的優勢,從艦隊巡邏的縫隙中鑽過去,直撲那片被他們視為“神跡之地”的海域。幾艘快艇甚至仗著速度,如同挑釁般在警戒圈邊緣高速穿梭,濺起白色的浪花。
“米利厄斯”號艦長眉頭緊鎖,看向旗艦方向請示。艦橋內,昂熱、施耐德、上杉越都沉默著。
然而“勇敢”號艦橋內,氣氛截然不同。戴著白手套的英國艦長約翰·阿巴斯諾特爵士慢條斯理地放下精致的骨瓷茶杯,拿起通訊器,聲音帶著大不列顛特有的、冷漠而傲慢的腔調,仿佛在宣讀一份下午茶菜單:“‘勇敢’號呼叫闖入船隊。最後一次警告:你們侵犯了女王陛下海軍演習區域。給你們一分鐘,掉頭,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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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下海喂魚。”
一分鐘後。
闖入的船隊依舊在混亂中向警戒圈內擠靠。
“時間到。”阿巴斯諾特爵士的聲音毫無波瀾,“炮位1,2號,目標正前方海域,高爆彈,一輪校射。f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