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如同一塊驟然碎裂的玻璃,刺耳的聲音直貫腦髓。
路明非感覺那股支撐著身體、冰冷而狂暴的力量,被一股極其霸道的意誌硬生生抽離、剝離。
視野猛地一個劇烈晃動,仿佛有人強行將他從深海拖出,狠狠摜回一個狹小脆弱的軀殼之中。
瞬間,五感爆炸般湧入,每一個細微信號都變成鈍器,沉重地砸在他的神經末梢上。
刺鼻的血腥味,濃得嗆人,混雜著硝煙未散的嗆辣、塵土被踐踏後揚起的嗆人乾燥,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鐵鏽般的甜腥。
鼻腔裡灌滿了這地獄般的氣息。耳朵裡塞滿了雜亂的、痛苦的呻吟,如同垂死的蜂群發出的嗡鳴,斷斷續續,卻又無處不在。
更深處,是風刮過停車場破損邊緣的、尖銳又淒涼的呼哨,背景音裡還混雜著遠處沉悶的槍聲,像是這場災難不甘休止的尾音。
視線終於艱難地對準了焦距。
入眼的景象讓路明非的胃袋猛地痙攣抽搐起來。就在他腳邊半尺遠的地方,學院裡那位冰冷、強大、如同利刃般的楚子航學長,毫無生氣地俯臥在冰冷肮臟的水泥地上,脖頸處一個清晰的、微微泛紅的可怕手印赫然在目,身旁散落著一地的子彈殼和被踩得稀爛的雜物。
他下意識地往後踉蹌一步,鞋跟卻絆到了一個極其沉重的障礙。
低頭。
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凍結成冰柱。
愷撒·加圖索,那個光芒萬丈、驕傲得如同太陽神的學生會主席,此刻像一堆等待處理的垃圾,臉朝下、狼狽不堪地趴伏在地。那張總是俊美、帶著漫不經心微笑的側臉,此刻沾滿了濕漉漉的灰黑色汙泥,汙穢中混著刺目的暗紅血痕,從破裂的鼻梁處蜿蜒流下,幾乎糊住了半張臉。
他那引以為傲的、如流瀉黃金般的長發,被油汙、塵土和暗紅的鼻血弄得一團糟亂,臟兮兮地緊貼著頭皮和冰冷的地麵。
更近一些。
路明非的瞳孔猛然縮成了針尖大小,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了。他甚至看到自己那隻剛剛擦過的手套——此刻就隨意地、帶著濃烈羞辱意味地蓋在愷撒被血跡模糊的鼻梁上!那感覺,就像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直接燙在了他自己的意識之上!
“不…不是我…不是我…”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顫抖得不成樣子。他神經質地縮回了左腳,仿佛地上躺著的不是昏迷不醒的愷撒,而是一條毒蛇。
就在這時,餘光無意間掃到了停車場後方那道窄巷的入口處。
那一抹凝固的紅色,如同來自地獄的控訴,精準無比地刺入他的視野。
諾諾!
她依舊安靜地歪倒在冰冷的拐角水泥牆邊。
一股腥味猛地湧上喉頭,路明非死死地捂住嘴,壓抑著翻江倒海的嘔吐欲望和心臟被攥緊的劇痛。
身體裡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尖叫,傳遞著比全身骨骼被打碎更劇烈的恐懼。
他做了什麼?這遍地的哀鳴,這被踩進泥裡的天之驕子,這生死未卜的女孩衰仔路明非不知道諾諾沒死,不知道弗裡嘉子彈)…是他!這雙此刻微微痙攣的手,剛才殘忍地切開了所有人的驕傲,撕裂了學院的秩序!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
那個冰冷的聲音,那種俯瞰螻蟻的漠然,那種碾壓一切的恐怖力量和暴虐的掌控…那感覺還在殘留!清晰地印在他的骨頭縫裡,他的每一條神經末梢上!可那絕不是他路明非!
分裂?一個荒謬又帶著致命誘惑的詞彙猛地攫住了他瀕臨崩潰的大腦。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解釋這身體與靈魂的徹底撕裂?
“不…這不是我…”他再次喃喃,聲音帶上了哭腔的顫抖。這哀求,徒勞地砸在四周冰冷血腥的空氣裡。
他像受驚的兔子,驚恐地環顧四周,目光掠過一張張痛苦扭曲或陷入昏迷的麵孔。有人看到了他,眼神裡充滿了驚懼、憤怒和刻骨的仇恨。
路明非猛地轉身,雙腿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力量,不是走向那抹刺目的紅,而是朝著反方向,死命地衝向停車場破損的安全通道出口。
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個角落一眼。恐懼,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恐懼,壓倒了那短暫爆發的勇氣。
身後所有的呻吟、所有的目光,都成了催促他逃離地獄的鞭子。
宿舍門板在身後“砰”的一聲被他用儘全力甩上。沉重的撞擊聲帶著回音,卻絲毫不能驅散緊緊黏附著他的血腥氣味和那令人窒息的無形重壓。
鑰匙還插在鎖孔上,隨著門扉的震動嗡嗡作響。
路明非後背死死地抵住冰冷的門板,那點微弱的支撐似乎是他僅剩的依憑。身體裡的力氣像被瞬間抽空,如同煮過頭的麵條,軟得沒有一絲筋骨。
他哆嗦著,全靠門板撐著,才沒像灘爛泥一樣滑坐到滿是灰塵的地麵。
視野模糊,眩暈和耳鳴海浪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意識。
停車場裡那地獄般的景象,以一種失控的方式在眼前瘋狂閃回、切割、疊加:愷撒糊滿泥血的臉部特寫;楚子航脖頸上那個泛著非人指壓痕跡的青紫手印;混合著汙泥和血漬的水泥地板上自己鋥亮的鞋跟;以及拐角處諾諾凝固的、刺破眼球的紅色血跡……每一幀畫麵都像是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燒著他脆弱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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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從他喉嚨裡擠出,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滾燙的砂礫,拉得肺管生疼。
冷汗徹底浸透了他廉價運動服的裡層,冰冷、黏膩地緊貼在背上,如同一條盤踞的毒蛇,持續地吸取著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汗珠大顆大顆從額頭、鬢角滾落,沿著臉頰滑進脖頸,最後沒入領口,又癢又冰,可他已經麻木得連抬手擦一把的力氣都沒有了。
牙齒在控製不住地磕碰,上下顎撞得“咯咯”輕響。
“假的…夢…是噩夢…”他像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神經質地翕動著嘴唇,反複念叨著這幾個毫無意義的字眼,試圖為眼前恐怖的一切找到一個虛假的依靠。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雙手,攤開在昏黃的光線下,用力去看。手指上沾了些微的灰色油汙,那是水泥地的痕跡?還是……血乾了之後的顏色?指關節微微泛紅,似乎還殘留著捏碎什麼東西的、可怕的僵硬感。
他死死地盯著這雙有些單薄的手,仿佛要把它看穿。就是這雙手,剛剛如鐵鉗般扼住了愷撒驕傲的頭顱,把它狠狠按進了泥裡?就是這雙手,如同死神之鞭般輕易地摧毀了楚子航?他猛地閉緊眼睛,試圖把這可怕的念頭擠出腦海,身體卻抖得更厲害了。
“砰!”
為了驗證,他忽然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身側的門板上!
劇痛!清晰的、真實的、骨頭和實木碰撞的鈍痛瞬間從拳峰炸開,沿著手臂經絡猛衝上腦門,痛得他眼前金星亂冒,悶哼一聲,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疼痛感如此真實、尖銳!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哭喊著證明這世界的存在,同時也徹底擊碎了他那點可憐的、想用“噩夢”來欺騙自己的卑微期望。
“真的…”
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朽木,帶著絕望的哭音。最後的屏障垮塌了。不是什麼外星人附體,也不是小說裡的係統降臨,是真的,他,路明非,用這具身體,乾下了那一切!
胃裡最後一點東西終於壓不住,一股酸水混合著苦膽的腥氣猛地衝了上來。
他再也控製不住,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芬格爾那張破舊但堆滿雜物的椅子,踉蹌著撲向宿舍角落唯一那個垃圾桶。
撲過去跪倒在地。
“嘔——呃——”
劇烈的乾嘔讓他蜷縮在地,整個身體抽搐得像風中的落葉,脖子上的青筋暴凸起來。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明明空無一物,卻似乎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裡麵撕扯、攪拌,酸液灼燒著食管和喉嚨,難受得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每一次痛苦的痙攣都加劇了腦海畫麵的衝擊,諾諾在爆炸時推開他的決然,鮮血在她額角炸開的刺目,還有……還有他自己事後那冰冷漠然的移開視線的神態……
“諾諾…”他埋在惡臭的垃圾桶邊緣,含糊不清地嗚咽著,聲音被嘔吐的痙攣徹底淹沒。冷汗浸透後又被地板的涼意反撲上來,他冷得像掉進了冰窖。
不知過了多久,劇烈的生理反應稍稍平息。渾身脫力,路明非勉強撐著膝蓋,半拖半爬地把自己挪到床鋪下沿。
背靠著芬格爾床鋪冰冷生鏽的鐵梯,他曲起腿,把臉深深地埋進自己那件散發著黴味和汗臭的、洗得發白變形的廉價t恤裡。
他不敢閉眼。隻要眼皮一旦垂下,愷撒在泥地裡屈辱掙紮抽搐的樣子就如魔鬼的圖騰烙進眼底;耳邊循環著骨頭脆裂、血肉撞擊地麵、絕望的嘶吼和那冰冷命令的回響。
整個宿舍仿佛也在扭曲,空間被拉長、擠壓,無數雙無形的手從黑暗中伸出,要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瘋了…是我…瘋了…”一個模糊的念頭在絕望中掙紮著成形,仿佛抓住了渾濁洪水中的最後一塊浮木。對,瘋了!人格分裂!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一個魔鬼住了進來!不是我的錯!不是!
這個想法給了他一絲微弱的、虛假的支撐。他抬起頭,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帶著孤注一擲的茫然和祈求,望向虛空,好像那裡有個能證明他清白的裁判官。“不是我…不是路明非…是…是他…”
宿舍門突然被敲響了。
那急促而節奏感十足的敲門聲像催命的戰鼓,猛地把路明非從自我放逐的深淵邊緣拉扯回來。
他整個人像被通了電般彈了一下,脊背瞬間繃緊,驚恐的目光死死鎖住那扇薄薄的木板門,仿佛那門外連接著噬人的地獄。
他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裡撞得肋骨生疼。
“路明非?”門外的聲音不高,但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是刻在他骨子裡的那個嗓音——諾諾!
嗡!路明非的大腦瞬間空白一片,僅存的僥幸灰飛煙滅。師姐不是死了嗎,她來了!追債的來了!他手忙腳亂地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軟得像煮爛的麵條,酸麻無力,根本不聽使喚。他慌亂地用手撐地,膝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狼狽地試圖爬離門的區域,隻想找個更深的角落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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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板又一次被敲響,力度加重了一些。“路明非!我知道你在裡麵!開門!”諾諾的聲音帶上了一點不耐煩的尾音。那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錐子,精準地紮進路明非劇烈顫動的神經。
躲不掉了!
路明非狠狠一咬牙,幾乎是手腳並用,帶著赴死般的悲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冰涼的手指在門鎖上摸索了好幾遍,才哆哆嗦嗦地成功擰動冰冷的黃銅旋鈕。門栓彈開的輕微聲響,此刻在他耳中如同巨斧落下。
他一點點拉開房門,隻敢拉開一條窄縫。
光線被門板阻擋切割,諾諾就站在門廊幽暗的光線交界處。她似乎換了身乾淨寬鬆的舊t恤,但右邊額角上那個覆蓋著的、厚厚的雪白紗布,在昏暗光線下異常刺眼。
藥膏淡淡的苦澀氣味混在空氣中,像無聲的控訴。那原本就白皙的臉頰,在紗布的映襯下更顯得沒什麼血色,嘴唇的顏色也很淺,透著一股大病初愈般的柔弱。
然而,她的眼睛卻截然相反。
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此刻像封凍千年的寒潭,又像兩柄能洞穿人心的利刃,沒有任何憤怒的咆哮,隻有一種平靜到極致的審視。
這平靜比任何的狂怒都更具穿透力,路明非隻覺被她目光掃到的地方,皮膚都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燙了一下。
他根本不敢直視那雙眼,喉嚨乾澀得要命,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低著頭,目光閃爍地四處亂瞟,最終落在自己灰撲撲的鞋尖上。“師…師姐…你還活著?”聲音如同破風箱,嘶啞微弱得幾乎聽不清,“不是不是,你…你沒事吧?頭…疼嗎?”這句話問出來無比艱難,帶著他自己都覺得假惺惺的恐懼。
諾諾沒有立刻回答。
宿舍裡逼仄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壓斷人的脊梁。路明非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失控狂跳的“咚咚”聲,血液衝刷耳膜的聲音如同海嘯。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針尖上反複踩踏。
終於。
“有事?”諾諾的語調依舊是那種近乎冷漠的平靜,尾音幾乎沒有一絲起伏。她看著路明非那張慘白驚恐、寫滿逃避的臉,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一牽,那弧度冰冷、鋒利,看不到絲毫笑意。
“哦,我還好。”她向前微微傾身,靠近那條門縫,聲音壓低了半分,卻更像貼著耳邊炸開的冷槍彈,精準地叩在路明非最恐懼的記憶節點上。
“那個把我腦袋撞開花,順便把你們會長按在泥裡、把楚師兄劈暈過去的人,”每一個字都如同浸過冰水的鞭子,在路明非緊繃的神經上抽出道道血痕。她的目光牢牢鎖住他慘白瞳孔裡那一點瑟縮的光,“那個揚言‘今晚上就辦了我’的人,”“辦”字被刻意咬得極重,帶著一種磨砂般冰冷的質感。
“……他現在還在這屋子裡嗎?”諾諾最後問道。她停了下來,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路明非臉上,像是在等一個最終宣判,而答案早已寫在他不堪重負的神經質顫抖裡。
這句話如同冰冷的汽油,潑在了路明非心頭那股名為“人格分裂”的野火上!
轟!他腦子裡那個剛剛勉強構建起來的、脆弱不堪的借口模型瞬間活了!它膨脹,燃燒,成為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不!不是我!絕對不是!”路明非猛地抬起頭,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那雙眼睛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急於辯解而布滿瘋狂的紅血絲,瞳孔因神經質的激動而微微放縮。他語無倫次地急促說著,聲音嘶啞得變了調,每一個字都噴著驚恐的氣流:
“師姐!我…我犯渾…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知道!”他混亂地揮了下手,帶起一陣風,“但我沒辦法!真…真不是‘我’做的!”他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裡,“我打小…小時候…撞傷過頭!真的!後來……後來就落下毛病了!”他呼吸越來越急,額頭的冷汗彙成細流滑進鬢角,“一受刺激…特彆大的刺激!腦袋就…就亂了套!裡麵好像……好像就鑽進另外一個人!”
他猛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襟,指關節用力到發白,身體篩糠般晃動著,聲音裡帶上了絕望的哀求哭腔:“那個人…他根本不是路明非!就是個瘋子!是個…是個怪物!他乾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他瞥了一眼諾諾頭上的紗布,身體猛地一縮,像是怕那目光灼傷,“天打雷劈啊!都是他乾的!都是他!我就是個…就是個廢物!”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混雜在一起,逼得他幾乎語無倫次:“我發誓!師姐!我當時真想…真想自己替那怪物擋在槍口前麵!可…可我被擠在角落裡了!我的身體…我的嘴…都不是我的了!真的!”
路明非眼眶通紅,淚水在極度驚懼的擠壓下幾乎要奪眶而出,聲音嘶啞破碎:“對不起…對不起師姐!都是我不好!我是個神經病!害了你!害了愷撒老大!害了楚師兄!害了那麼多人…”他猛地低下頭,像個待審的罪犯,隻把無助的後頸暴露在對方麵前,“你罵我吧!打我!我認!隻求你…隻求你千萬彆信那個瘋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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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再次被釘死在令人窒息的寂靜裡。路明非急促到破碎的喘息如同破舊風箱最後的哀鳴,回蕩在宿舍渾濁的空氣中。他能感覺到自己前心後背的冷汗正不斷外滲,剛才那點殘存的熱氣也被抽走了,整個人隻剩下冰冷的骨架在絕望中打顫。
諾諾的目光依舊沉寂。
它長久地停駐在路明非那通紅的眼眶,緊攥到失血泛白的手,還有他全身神經質的顫抖上。
這審視極其耐心,像是在解讀一份複雜晦澀的密碼文本。
那份平靜之下湧動著什麼,是嘲弄?是冰冷的憤怒?還是…一絲疲憊的釋然?路明非看不透,也不敢看。
在這沉重的靜默裡等待宣判的每一秒,都像被無形的砂輪緩慢磨蹭著他崩到極致的神經。
空氣都凝固得要碎裂了。
終於,諾諾那線條清晰、此刻卻略顯蒼白的唇瓣,很輕微地向上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更像是某種極其銳利的、帶著審視性質的思索終於有了個暫時的落腳點。
她像是從一場過於荒誕的夢中短暫地蘇醒過來,帶著點倦怠地輕輕籲出一口悠長的氣息。
“哦——”一個清晰的單音節從她唇齒間滑出,尾音在狹窄的空間裡被刻意拉長了少許,帶著一種冰冷的、幾乎是“恍然大悟”式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