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夢境空間裡,灰霧翻湧,青銅巨柱上鎖鏈的摩擦聲如同生鏽的齒輪在碾壓靈魂。
魔鬼路明非帶來的未來碎片——夏彌倒在地鐵的血泊裡、芬裡厄龐大的龍骨、獅心會辦公室裡風鈴永恒的孤獨——這些畫麵帶來的冰冷劇痛尚未平息,如同冰錐深紮在神經之中。
楚子航猛地抬頭,熔金的黃金瞳在灰暗的夢境中熾烈燃燒,死死鎖住眼前這個散發著非人氣息的存在。
驚濤駭浪般的情緒被他強行壓下,冰封的麵具重新覆蓋臉龐,隻有下頜繃緊的線條泄露著內心的激蕩。
他聲音低沉,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冷硬質感:“在你的世界…‘他’選了哪個?”問的是另一個自己,指向的卻是眼前殘酷的岔路。
魔鬼路明非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並非笑容,更像是對預料之中答案的了然。熔金色的瞳孔深處,冰冷的火焰跳躍了一瞬。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師兄。”他聲音平靜,抬手,修長的食指隨意地在身前的灰暗空間輕輕一點。
“嗡——”
指尖觸及之處,空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蕩漾開一圈清晰的金色漣漪。漣漪中心,景象瞬間變幻!
不再是冰冷的灰霧和束縛的鎖鏈。溫暖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潑灑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細小塵埃。
窗台上,幾盆綠蘿生機勃勃。背景是卡塞爾學院圖書館熟悉的橡木長桌和頂天立地的書架。
畫麵中央,楚子航坐在寬大的扶手椅裡,姿態是難得的鬆弛。他膝頭攤開一本厚重的硬殼書,但目光並未落在書頁上。
夏彌像隻慵懶的貓,蜷縮在他身側的沙發裡,腦袋枕著他的大腿,柔順的黑發鋪散開來。她似乎剛睡醒,臉頰還帶著淡淡的紅暈,閉著眼睛,嘴角卻掛著滿足而恬靜的笑意。楚子航的一隻手,正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梳理著她額前的碎發。
陽光勾勒著他低垂的眉眼,平日裡冰封般的線條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所取代,專注得仿佛那是世間唯一值得凝視的珍寶。
“師兄…你壓著我頭發了…”夏彌閉著眼,帶著濃重鼻音的咕噥聲清晰地傳入楚子航的意識,真實得仿佛就在耳邊。畫麵中的楚子航動作微微一滯,隨即,梳理的動作放得更輕、更柔。
畫麵再次切換。深夜,獅心會會長辦公室。楚子航獨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門被輕輕推開,夏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走了進來。她沒說話,隻是安靜地走到他身邊,將杯子塞進他微涼的手心。杯中是溫熱的牛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窗玻璃上楚子航沉默的倒影。
夏彌自然地靠在他身側,小小的腦袋依偎著他結實的手臂,仿佛一座沉默而溫暖的燈塔,驅散著窗外的無邊黑暗和室內的冰冷孤寂。
“彆看了,明天再看。喝了睡覺。”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楚子航沒有轉頭,但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
緊接著的畫麵,帶著一絲隱秘的衝擊力。依舊是楚子航的宿舍,清晨。
陽光還未完全驅散夜的涼意。楚子航正對著鏡子係襯衫的扣子。鏡子清晰地映出他的麵容——依舊是冷峻的線條,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淡淡倦怠,眼下有著不甚明顯的青影。
他係扣子的動作甚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浮。就在這時,夏彌像一陣輕快的風從後麵撲了過來,雙手環住他的腰,臉頰親昵地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
她抬起頭,鏡子裡映出她明媚的笑臉,神采奕奕,眼眸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整個清晨的陽光,與楚子航的倦色形成了鮮明對比。她甚至還調皮地對著鏡子裡楚子航的倒影做了個鬼臉。
“楚大會長,昨晚是誰求饒來著?”夏彌帶著促狹笑意的聲音響起,鏡中楚子航的耳根瞬間染上了一層薄紅。
他繃著臉,試圖維持威嚴,但眼底深處掠過的一絲窘迫和無奈,卻怎麼也藏不住。夏彌笑得更加燦爛,收緊手臂,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畫麵最後定格在一場混亂的模擬實戰訓練場。楚子航被一個身形魁梧、言靈是“青銅禦座”的高階死侍逼到了場地邊緣,對方巨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他格擋的村雨,力量懸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纖細卻快如閃電的身影猛地插入兩人之間!是夏彌!她沒有任何猶豫,雙手瞬間被高速旋轉的微型氣流包裹風王之瞳的雛形),狠狠拍擊在對手粗壯的手腕麻筋上。對方吃痛動作變形,巨大的力量瞬間泄去大半。夏彌趁勢旋身,一個乾淨利落的掃腿,將比她壯碩數倍的對手絆倒在地!她落地,轉身,張開雙臂擋在微微喘息的楚子航麵前,像一隻護崽的母豹,眼神凶狠地瞪著地上的人:“敢動我師兄?找死啊!”
“……”楚子航站在她身後,看著女孩纖細卻挺得筆直的背影,熔金的瞳孔微微閃爍,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驚愕、一絲被保護的異樣感,以及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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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畫麵如同潮水般退去,灰暗的夢境空間重新占據視野。青銅巨柱的陰影依舊沉重,鎖鏈的摩擦聲依舊刺耳。
楚子航站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重錘反複擊中。冰山般的外殼徹底碎裂,露出了底下深藏的茫然和難以置信的震動。
他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此刻光芒黯淡,劇烈地顫抖著,倒映著灰霧的空洞。
他看到了什麼?
那個女孩…夏彌…像陽光一樣,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那個“楚子航”的生命裡。
她蜷縮在他膝頭,睡得毫無防備;她深夜送來一杯溫熱的牛奶;她在大庭廣眾下親昵地環抱他,神采飛揚地映襯著他的疲憊;她甚至…會像護著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毫不猶豫地擋在他身前,對抗比他強大得多的敵人!
為什麼?楚子航的思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風暴。為什麼那個女孩會對“他”那麼好?好得如此自然,如此熾熱,如此…不求回報?每天像隻快樂的小鳥圍著他嘰嘰喳喳,仿佛他冰冷的回應、沉默的個性,在她眼中都成了值得歡喜的存在?她圖什麼?那個“楚子航”…又憑什麼值得她這樣?
從未擁有過。這幾個字像冰冷的刻刀,在他心口劃下深刻的印記。溫暖、依賴、被毫無保留地保護…這些詞彙如此陌生,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童話。
在現實冰冷而殘酷的軌道上,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背負一切,一個人走向黑暗。夏彌帶來的那種純粹的光和熱,是他貧瘠生命裡從未設想過的奢侈品。
夢境空間陷入了絕對的死寂。隻有楚子航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鎖鏈永不停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回蕩。
他低著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困惑、渴望、巨大的不真實感,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羞於承認的…嫉妒?像藤蔓一樣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又或許隻是一瞬。
楚子航猛地抬起頭,眼中殘存的迷茫和震動被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他不再看那根束縛父親的青銅巨柱,不再去想那能撕碎奧丁的力量。熔金的瞳孔如同投入烈火的黃金,熾熱而堅定地鎖住魔鬼路明非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