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外頭,馬車安靜停在一旁。
周舟一手牽韁繩一手牽孟辛,兩人看著街道來來往往的人小聲說話。
鄭則進乾貨店沒多久就抱著籮筐出來了,“走,咱去彆處看看。”
這家乾貨店剛轉暖時筍乾價格為十八文一斤,如今已經降到十七文錢,初夏蔬菜鮮美豐富,這時節確實沒什麼人買筍乾吃,收貨價已低至十文錢。
鄭則先前收筍乾,隻有臨泉村路況稍好,能讓牛車能走到村子裡,收貨價壓至五文錢一斤收。另外兩個村子由村民自己辛苦走遠路挑來,皆是六文錢收。
五千多斤的筍乾成本均價大概是五文半,十文錢賣出連五文利潤都不到。
“收是收,你有多少斤,量少散賣的話價格低一些,十文錢。”
“十文,現在都這價兒,上哪都一樣,看你馬車上還有,乾脆一起賣給我得了。”
“你這筍乾不算好不算壞,乾巴脆響,筍肉也挺肥厚,”前麵三家店的管事均是開價十文錢,這家店是掌櫃親自驗貨,他蹲在籮筐前抓了一把細看,拇指摩擦著竹節之間的間隙說,“這應該是第二批筍吧,第一批筍賣了嗎?”
掌櫃就是做乾貨生意的,能看出來也正常,冬天還沒到,誰手裡有貨誰有底氣,鄭則點頭承認道:“您真是行家眼光,這確實是第二批長節筍,品相中規中矩,勝在韌道耐煮,夏天做湯燒肉最是實惠。”
他繼續說:“我就是做點小本買賣,收了點村民的筍乾來問問價,價好賣出回點錢。穀雨前的頭茬嫩筍品質上乘,若是入冬飄雪時您還收,我必先送來給您掌掌眼。”
這話叫掌櫃聽後不由站起來重新打量這個年輕漢子,方才他匆匆掃了一眼,以為是農戶來賣自家筍乾來了。
鄭則身姿挺拔地站著任他觀察,掌櫃這一眼瞧出點熟悉感,他敲敲手裡的筍乾偏頭“嘶嘶”回憶:“你是不是、是不是......”
旁邊一個一臉機靈相的店夥計湊到他身邊小聲說:“去年冬天,炒瓜子。”
去年冬天這個漢子連著五六天來店裡送貨,他家炒的瓜子私下得了掌櫃稱讚,店夥計有印象。
“啊,對對,去年是不是給我店裡送了五六百斤炒瓜子?”去年這批炒貨要得急,掌櫃猶豫要不要接下,沒想有人雪中送炭上門來賣炒瓜子,竟也在規定期限內把貨送齊了。那批炒瓜子讓他年前小賺了一筆。
鄭則點頭說是,臉上笑容真誠了些。
這家店便是位於城西的乾貨店,當初鄭則和周舟看準店鋪位置緊鄰富人住宅,附近皆是酒樓飯館才上門詢問,果然,去年一家人炒的瓜子就在這家店賣掉了。
鄭則乘勝追擊:“不瞞您說,我現下也在物色筍乾銷路,若是掌櫃有心合作,咱們可以談談。”他這一趟來鎮上除了想賣筍乾回點錢,還想為冬天貨物提前找銷路,五千八百多斤的量可不少。
掌櫃長得精瘦,一副精明商人模樣,性子卻不急不躁十分有耐心。他放下手裡的筍乾低頭拍拍手上碎屑,思索幾瞬後問道:“你可帶了穀雨前的筍乾?”
鄭則早有準備,他從馬車車廂拿出一個更小的籮筐,裡頭約莫有十斤的量。
掌櫃看過筍乾後點點頭,安排店夥計去外頭幫忙安頓馬車,鄭則和周舟被請到裡間詳聊,孟辛沾光得了一小碟吃食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
夏天是乾貨店的生意淡季,但他們也不閒著,除了賣貨也囤貨迎接冬日旺季。
掌櫃坐下後開門見山:“穀雨前的筍乾你有多少斤?”
周舟安靜地轉頭看向自己丈夫,鄭則坦蕩道:“能供四五百斤的量給貴店。”
掌櫃拿不準這個小子手裡有多少貨,說小本買賣,但開口就有四五百斤的存貨,說他是大商販壓貨也不見得,一家三口穿著如此尋常普通。
但四五百斤也不算少,掌櫃便說:“這樣,現下筍乾市價十文一斤,我出十二文買下你帶來的長節貨,多付兩百文錢當做誠意與你訂貨:穀雨前的尖筍我出十四文錢一斤,與你預定五百斤的量,咱們立字據按手印,立冬後你送來店裡我必收。”
周舟眨眨眼睛,十四文收他們也有八文錢的利潤了,沒想鄭則卻說:“掌櫃的,不滿您說,現下沒什麼生意可做,我全家老小今年就靠這點筍乾過活......五百斤不少,冬日行情誰也說不準,可能溢價可能降價。”
“穀雨前的筍乾實際收貨價,得按冬日市價來算。”
掌櫃敲敲桌麵瞥了氣定神閒的鄭則一眼,若不是與他做過一次生意覺著還算靠譜,筍乾品質極佳,他決計不會多出兩百文“訂貨”。不過,長節筍乾溢價兩文是他提出的,於是便說:“若是尖貨冬日按市價算,那現下這批筍乾我隻能付十一文一斤。”
鄭則笑了:“如此的話,您預定的貨我也隻能提供四百斤的量。畢竟我是真得得靠這點筍乾吃飯。”
掌櫃吹胡子瞪眼,沉默半響問了句:“你小子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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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則扶著一大一小上馬車,再搬摞起來的空籮筐放到車廂,懷裡鼓漲的錢袋子也交給周舟,他左看右看,最後捂住孟辛的眼睛喜不自勝地用力親了夫郎臉蛋一口。
“啵”地連聲帶響。
聽到動靜可眼前一片黑暗孟辛歪頭不解,眼睛重獲光明時他眯起眼睛掃視,大哥早就走到前頭牽馬了。
大人真奇怪,孟辛低頭打開布巾撚起一顆蜜棗舉起來:“吃,甜甜的。”
周舟臉蛋還漲紅,他沒拒絕,低頭咬住蜜棗後摸摸小孩腦袋:“謝謝辛哥兒。”
乾貨店掌櫃給的一小碟子果脯孟辛一塊都沒吃,他隻緊緊盯著不遠處談事情的兩人,事情談妥要離開時掌櫃眼尖,他主動開口讓夥計打包了碟子裡的果脯。
周舟嘴裡嚼著甜甜的蜜棗,回想剛剛鄭則的回答仍覺得好笑,他忍不住學漢子的語氣搖頭晃腦重複:“鄭則~原則的則~”
哈哈哈,前頭堅持不肯讓價,下一句就回人家掌櫃“原則的則”,聽起來真像懟人。
“小則,原則的則,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周舟探頭問他。
鄭則無奈地回頭說沒有......怪不得掌櫃聽完臉色更加微妙,他差點以為談不成了。
則本就是原則的則,誰能聯想這些細節?
周舟笑夠了才問:“若是今年立冬筍乾降價怎麼辦?”
鄭則牽著馬往集市走去,仔細避讓著行人,說:“不怕,再降也不會低於六文錢,咱們賭一把。”
若真定死“十四文一斤”,冬天筍乾價格漲起來他們就沒有商量餘地了。
掌櫃願意出十二文錢買下長節筍乾,一來可見筍乾冬日確實賺錢,生意人不會做虧本買賣;二來能看出他是看上穀雨前的筍乾品質,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鄭則都虧不了。
馬車慢慢走到集市裡頭的風箏攤子,孟辛眼花繚亂地看著眼前五顏六色的風箏,驚歎:“這個好看,這個也好看!”
周舟笑道:“你選吧,選一個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