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巔，伏羲虛影消散時留下的餘暉尚未完全褪去，如同給萬裡山河鏈鍍上的最後一抹神性金邊。然而山腳下的臨時指揮中心內，輝煌的餘溫已被刺骨的寒意取代。
“報告！泰山南麓觀測點！植被…植被正在急速枯萎！”通訊頻道裡，監測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指揮中心中央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代表泰山區域生機活力的綠色光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片不祥的汙濁暗紅侵蝕。那片暗紅如同活物，蠕動著從偽封神台那道巨大的裂痕中不斷噴湧而出，所過之處，鬆柏凋零，山花萎謝，連裸露的岩石都仿佛蒙上了一層腐敗的油光。
“東側溪流！水體汙染指數飆升！魚類…大量死亡浮頭！”另一個觀測點傳來急促的呼叫。屏幕上，代表溪流的藍色線條瞬間染成黑紅，密密麻麻的死亡生物信號點在上麵爆開。
“山腳李家村！家畜出現狂暴症狀！一頭耕牛撞破了牛欄，眼睛血紅！”地方應急部門的通訊接了進來，背景是混亂的驚叫和牲畜的嘶鳴。
“默哥！”陳浩猛地一拳砸在控製台上，合金台麵發出沉悶的呻吟。他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不斷擴散的汙濁暗紅，“那鬼東西裂了，可它流出來的膿血更毒！”他轉向站在主屏幕前沉默的林默，聲音嘶啞，“山河鏈…扛得住嗎？”
林默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強行引動九州鼎魂與萬民意誌貫通山河鏈的負擔遠超想象，嘴角那抹淡金色的血跡還未乾透。他閉著眼，眉心緊蹙，仿佛在承受無形的重壓。聽到陳浩的話，他才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瞳孔裡映著屏幕上那肆虐的汙血洪流，沒有恐懼，隻有冰封般的凝重。
“金鏈在灼燒它，壓製裂痕擴大，但…”林默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汙穢…在侵蝕地脈本身。山河鏈的‘骨’是科技，‘魂’是人文…但地脈的‘血’被汙染了。”
他伸出手，指尖懸停在汙血擴散區域的全息投影上。一股無形的精神波動探出，小心翼翼地接觸那片汙濁。刹那間，林默身體猛地一震，如遭電擊！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粘稠、飽含著億萬生靈扭曲絕望的怨毒意念，順著他的精神觸角狠狠反噬回來！他悶哼一聲，強行切斷聯係，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默！”蘇晚晴一直緊盯著他的狀態，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冰冷的觸感讓她心頭一緊。她迅速從旁邊操作台拿起一個便攜式生物場檢測儀對準林默，“精神場強紊亂度35！反噬殘餘還在衝擊你的識海！你需要立刻休息！”
“我沒事。”林默輕輕掙脫她的手，目光卻緊緊鎖在檢測儀剛剛掠過汙血投影區域時跳動的數據上，“晚晴，這汙血…不僅僅是物理汙染或者能量汙染。它的核心…混雜著一種被極度扭曲、但本質極其古老龐大的…生命本源的氣息。充滿了‘孽’的枷鎖，卻又…帶著一種被強行撕裂、扭曲利用的…悲憫？”他的語氣充滿了困惑與驚悸。
“悲憫？”陳浩愕然，“這鬼東西把泰山都快變成死地了！”
“是矛盾。”蘇晚晴迅速調出山河鏈生態監控子係統的實時數據流，指尖在光屏上飛快滑動，眼神銳利如手術刀，“物理層麵：高濃度未知有機毒素、重金屬離子異常富集、強輻射殘留。能量層麵：頻譜混亂，呈現強烈的負熵吞噬特征，與已知任何玄學會手段都不同…等等！”她的動作突然頓住，瞳孔微微收縮，死死盯住一組被高亮標出的異常數據流，“生命活性信號…極其微弱，但存在！這汙血…它本身似乎是一種…活著的、扭曲的‘生命基質’？”
這個結論讓指揮中心瞬間陷入死寂。一種活著的、能侵蝕地脈的汙血？這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範疇。
“沈舟先生緊急調撥的第一批‘神農基質s01’運抵山腳隔離區！”通訊器響起，打破了凝滯。
蘇晚晴眼中燃起希望：“立刻進行投放測試！小劑量，梯度稀釋，目標：南麓邊緣輕度汙染區！實時監測基質反應和汙染消減數據！”
命令下達，幾分鐘後，微型投放無人機的畫麵接入主屏。一小團散發著柔和土黃色微光的膠質物——息壤微生物集群“神農s01”，被精準噴灑在一片葉尖剛剛泛起暗紅的灌木叢上。
起初，奇跡似乎發生了。汙濁的暗紅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褪色，枯萎的葉片甚至泛起一絲微弱的生機綠意。指揮中心內響起幾聲壓抑的歡呼。
但蘇晚晴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她麵前的生物活性監控屏上，代表“神農s01”的光點亮度在接觸汙血的瞬間，不是穩定消耗，而是…陡然飆升！緊接著，代表其“吞噬淨化效率”的曲線如同坐上了火箭，瘋狂向上竄升，遠遠超出了安全閾值！
“不對！活性失控了！”蘇晚晴失聲驚呼。
話音未落，主屏上的無人機畫麵突變！那片剛剛恢複生機的灌木，連同下方的土壤，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塌陷！仿佛被無形的巨口瞬間吞噬！投放點的息壤膠質物，原本溫和的土黃色此刻變得如同沸騰的、粘稠的瀝青，體積膨脹了數倍，散發出不祥的暗沉光澤，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有機物，甚至岩石都在其包裹下迅速風化崩解！它不再淨化，而是在…掠奪！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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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啟動緊急中和程序！高頻超聲波震蕩！快！”蘇晚晴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慌。
無人機立刻釋放出強烈的聲波。那團失控的、膨脹的黑色“息壤”劇烈地波動起來，吞噬速度減緩，但並未停止。聲波停止後，它依舊在原地緩緩蠕動，如同一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黑色腫瘤，將那片區域徹底化為死地，比未被淨化前更加荒蕪可怖！
“中和失敗…s01…發生了不可控的惡性變異。”蘇晚晴看著屏幕上那團蠕動的不祥黑色，以及旁邊徹底崩潰的淨化效率曲線和數據流，臉色煞白，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操作台邊緣。她耗儘心血培育的“神農”，在扭曲的汙血麵前，竟變成了更可怕的吞噬者。
希望破滅帶來的打擊遠比預想的沉重。指揮中心內，剛剛因山河鏈貫通而振奮的氣氛蕩然無存，隻剩下儀器運行的嗡鳴和沉重的呼吸。偽封神台裂痕中噴湧的汙血，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初勝的火焰，露出底下冰冷而猙獰的深淵。
“默哥，現在怎麼辦？”陳浩的聲音乾澀，他看著屏幕上那團失控的黑色息壤，又望向汙血不斷蔓延的泰山區域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山河鏈能擋住它擴散，但…治標不治本！地脈在流血！”
林默沒有立刻回答。他再次閉上了眼睛，仿佛隔絕了外界的紛擾。額角有冷汗滑落，強行壓製著識海中汙血反噬帶來的劇痛和混亂囈語。他需要抓住那一閃而逝的感知——那汙血核心深處，被重重孽鎖捆綁之下，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悲憫。
他胸前的龜甲，隔著衣物，散發出微弱卻持續的熱量，不再是之前引動山河鏈時的浩瀚，而是一種帶著指引意味的溫暖，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嗡…
一聲極其輕微、唯有林默能感知的震動從龜甲傳來。他霍然睜開眼，瞳孔深處似乎有古老的符號一閃而逝。
“嘉…種…”他低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勾勒出一個複雜而古樸的符號輪廓。那符號形似一株破土而出的禾苗，卻又蘊含著包羅萬象的生機流轉之意。
“什麼？”蘇晚晴捕捉到他的低語，立刻追問，“嘉種？種子？和這汙血有關？”
“農…耕…”林默的目光投向全息地圖，掠過被汙血侵蝕的山野，最終鎖定在西北方向，“悲憫…源於大地…源於…最初的播種與收獲。”他抬起頭，眼神重新聚焦，疲憊中燃燒起新的火焰，“這汙血的核心，是被扭曲、被孽鎖汙染的‘生命本源’。它曾代表滋養萬物的力量，如今卻成了毀滅的毒膿。‘神農’的基質無法淨化它，甚至會被它汙染異化，因為…它們某種程度上，同源而生。”
“同源？”陳浩愕然。
“是方向錯了。”蘇晚晴瞬間明白了林默的暗示，科學家的思維高速運轉，“s01的設計核心是‘分解’與‘轉化’，針對的是外來的‘毒’。但這汙血本身是‘血’！是地脈被扭曲的生命力！用‘分解’去對付‘本源’，就像用刀割自己的肉去止血…隻會造成更大的破壞和…變異！”她看向屏幕上那團失控的黑色息壤，心有餘悸。
“那‘嘉種’是鑰匙？”陳浩急切地問。
“是引子，是…喚醒和重塑的力量。”林默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龜甲符號所指引的源頭，“需要找到它…找到那份未曾被汙染、代表著生命最初循環與平衡的…農神之力。陝西…楊淩。”他清晰地吐出了這個地名。
“楊淩？”陳浩立刻反應過來，“國家農科城？那裡有…種子庫？”
“不止是種子庫。”蘇晚晴迅速調出資料，光屏上顯示出楊淩農業高新技術產業示範區的全貌，重點標記了國家農作物種質資源庫，“那裡保存著從全國各地收集的、包括許多古老地方品種在內的海量種質資源，是華夏農耕文明的現代‘諾亞方舟’！如果真有蘊含原始生命本源的‘嘉種’存在，那裡是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地方！”她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但隨即又被凝重取代，“可是，具體目標是什麼？我們不可能把整個種子庫翻一遍，時間來不及！”
林默再次將手指按在龜甲的位置，感受著那份溫熱而堅定的指引。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空氣中劃過，留下淡淡的金色軌跡，最終勾勒出那個完整的“嘉種”古符。符號成形瞬間，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飽含著泥土芬芳與穀物清香的生機氣息，以他為中心悄然散開，竟暫時驅散了指揮中心內彌漫的壓抑和汙血帶來的陰冷感。
“它會指引我們。”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汙血逆流，孽鎖纏身…源頭的那份悲憫，在呼喚歸正。準備出發，目標，楊淩。解開這‘生命之毒’的關鍵，或許就埋藏在最古老的泥土與最現代的科技之中。”
他看向屏幕上依舊在蠕動擴散的汙濁暗紅，以及山河鏈金線頑強灼燒封鎖裂痕的景象，眼神銳利如刀。
“在此之前，陳浩。”
“在！”陳浩挺直脊背。
“你的無人機編隊，配合山河鏈的生態監控節點，給我盯死那道裂口！記錄每一絲汙血溢出的軌跡、能量波動、對環境的侵蝕模式！尤其是…它是否表現出任何‘趨向性’？它除了破壞，是否…還在無意識地‘尋找’什麼？”林默的指令直指核心，“晚晴，我需要你以最快速度，基於現有數據，建立汙血的‘生命基質模型’，哪怕隻是殘缺的！我們要知道它的‘食譜’，它的‘弱點’，它被扭曲前…本來的樣子！”
“明白！”蘇晚晴立刻投入工作，十指在光屏上化作殘影。
“明白！保證連它吐個泡泡都記錄下來！”陳浩抓起通訊器，大步流星衝向無人機控製區。
指揮中心再次高速運轉起來，沉重的氣氛被一種臨戰前的專注所取代。汙血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但“嘉種”的指引，如同刺破陰霾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前進的方向。淨化之路，始於農神遺澤之地——楊淩。而泰山腳下，山河鏈的金光與偽封神台裂口噴湧的汙血，依舊在無聲地進行著慘烈的拉鋸，大地在兩種力量的撕扯下，發出低沉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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