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連滾帶爬地衝進偏殿。為首的正是王太醫,他剛經曆了張玉將軍的回天乏術和世子的起死回生,此刻看到王妃如此慘狀,更是心驚膽戰。他慌忙上前,手指顫抖著搭上徐儀華的脈搏。
那脈象…細若遊絲,散亂欲絕!如同狂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會熄滅!更糟糕的是,一股陰寒邪氣盤踞心脈,顯然是急火攻心、強行壓抑內傷、又耗儘心力所致,加上風寒入體,已是病入膏肓之象!
王太醫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徐儀華還要慘白,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聲跪倒在朱棣麵前,聲音帶著哭腔和徹底的絕望:“王…王爺!王妃娘娘…脈象散亂欲絕,心脈受損,邪寒入髓…已是…已是油儘燈枯…神仙難救啊!非…非臣等無能…”
“廢物!一群廢物!”朱棣一腳將王太醫踹翻在地!狂暴的怒意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失去”的巨大恐慌瞬間吞噬了他!他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凶獸,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徐妙錦懷中那具單薄的身體,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壓抑而扭曲:“救她!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救活她!她若死了,你們統統陪葬!誅九族!”
誅九族!這三個字如同九幽寒冰,讓所有太醫和在場的內侍如墜冰窟,渾身癱軟!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如同遊絲般響起:
“…不…不要…難為…他們…”
徐儀華竟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渙散,失去了焦距,仿佛蒙著一層灰翳,卻依舊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清明。她的目光艱難地移動,似乎想尋找什麼,最終落在了朱棣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上。
朱棣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他猛地俯下身,湊近徐儀華,那雙翻湧著驚濤駭浪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灰敗的臉龐,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儀華…你…”
徐儀華渙散的目光似乎努力聚焦了一下,看清了朱棣近在咫尺的臉。那臉上沾著血汙,額角的傷疤猙獰,眼中布滿了狂暴的紅絲和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脆弱的恐慌?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卻牽動了內傷,湧出更多的血沫。
“…朱棣…”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張…張大哥…走了…?”
朱棣緊抿著唇,下頜繃緊如刀削,沒有回答。但那瞬間僵硬的身體和眼中一閃而逝的更深沉的痛楚,已經說明了一切。
徐儀華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悲憫,仿佛感同身受。她的目光艱難地移向懷中沉睡的朱高煦,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溫柔,充滿了不舍和眷戀。
“…煦兒…他…嚇壞了…”她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耗儘了力氣,“…彆…彆太苛責他…他…他隻是…想保護…想…讓你…看得起他…”
朱棣的目光隨著她的話,落在了朱高煦那張猶帶淚痕和血汙的睡臉上。前院侍衛描述的那如同小狼般撕咬敵人的“勇猛”畫麵,與眼前這個蜷縮在母親懷裡尋求庇護的脆弱孩子重疊在一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心疼、愧疚、一絲遲來的、被強行喚醒的父愛——如同尖銳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堅硬的心防。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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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儀華的目光再次移回朱棣臉上,渙散的瞳孔深處,仿佛燃儘了生命最後一點燭火,迸發出一種近乎悲壯的澄澈和了悟。
“…我…回來…不是…為了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是為了…我的孩子們…為了…守住…這個家…守住…你心中…最後…那點…人味兒…”
“人味兒…”這兩個字,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入朱棣的心臟!他渾身劇震!腦中瞬間閃過張玉彌留時牽掛他孩子的眼神,閃過徐儀華不顧一切深入傷口縫合的瘋狂,閃過她以唇渡氣救活高熾的悲壯…還有此刻,她對高煦的守護和對他的…“期望”?
他心中那座由鐵血、野心、怨恨和不甘築成的堅固冰山,在這盞即將燃儘的殘燈麵前,終於發出了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崩裂聲!一股混雜著劇痛、悔恨、被看穿的狼狽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洪流,猛地衝垮了堤壩!
“儀華!彆說了!”朱棣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製的顫抖和…哀求?他猛地抓住徐儀華那隻冰冷的手,試圖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聲音嘶啞破碎:“撐住!為了孩子!為了高熾高煦高燧!你給本王撐住!本王…本王不許你死!聽見沒有?!”
然而,徐儀華的手在他的掌中,依舊冰冷無力。她的目光開始渙散,仿佛穿透了朱棣,穿透了屋頂,望向了虛空。唇邊那抹苦澀的弧度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帶著無儘的疲憊:
“…好…累啊…”
“…燈油…儘了…”
“…孩子們…交…交給你了…”
話音未落,她那被朱棣緊握著的手,最後一絲微弱的力道徹底消失。沉重的眼皮緩緩闔上,如同兩扇關閉了所有光明的門。最後一點微弱的呼吸,也徹底停止了。隻有唇邊那抹暗紅的血跡,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淒豔。
她靜靜地躺在徐妙錦懷裡,躺在沉睡的朱高煦身邊,如同燃儘了最後一滴燈油的殘燭,隻留下一縷青煙,在冰冷的空氣中嫋嫋消散。
暖閣內,死一般的寂靜。
朱棣緊緊握著那隻徹底冰冷的手,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僵硬地、緩緩地佝僂下去。他低著頭,散亂的黑發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隻有那緊握著徐儀華的手,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著,指關節捏得慘白,仿佛要將那冰冷揉碎。
徐妙錦抱著姐姐尚有餘溫卻已失去生命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靈魂,呆呆地坐在那裡,淚如泉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沉睡中的朱高煦,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夢中不安地蹙緊了眉頭,小手無意識地更緊地攥住了母親襤褸的僧袍一角。
四、風雪禪機:燈燼道未空
慶壽寺,後山禪院。
風雪依舊肆虐,敲打著緊閉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禪房內,一盞如豆的青燈頑強地燃燒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著角落的黑暗。
道衍盤膝坐在蒲團上,低垂著眉眼,手中的木槌懸停在光潔的木魚上方,久久未曾落下。他那張如同枯樹皮般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裡,幽深的眸子如同兩口不見底的古井,映照著跳躍的燈火。
突然,他懸停的木槌,毫無征兆地、輕輕地敲擊在木魚光滑的頂部。
“篤。”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禪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道衍緩緩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牆壁和漫天風雪,投向了北平城燕王府的方向。他的眼神深邃難測,沒有悲憫,沒有哀傷,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阿彌陀佛…”一聲低沉的佛號從他乾裂的唇間溢出,打破了禪房的寂靜。
他緩緩放下木槌,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麵前那盞燃燒的青燈。燈油已見底,火苗微弱地跳躍著,頑強地抵抗著黑暗的吞噬,卻已顯露出油儘燈枯的征兆。
道衍的手指停留在燈盞邊緣,感受著那微弱的溫熱。他幽深的目光凝視著那即將熄滅的火苗,如同凝視著命運長河中一顆即將隕落的星辰。良久,他那乾澀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低沉而縹緲,如同來自九天之外的歎息,又似最冷酷的讖語:
“燈油…已儘。”
“…然,修羅道心…火種已成…”
話音落下的瞬間,禪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股裹挾著雪粒的凜冽寒風呼嘯而入!那盞本就搖曳欲熄的青燈,火苗劇烈地跳動了幾下,終於…
“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禪房,陷入了一片純粹的、深沉的黑暗之中。
隻有道衍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閃爍著幽微光芒的眸子,如同兩點不滅的鬼火,靜靜地注視著無邊的黑暗,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又仿佛在見證著…某種宏大宿命的齒輪,開始無情地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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