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指尖還殘留著黑影消散前最後一絲微弱的震顫,如同被掐滅的火星。他站在荒草沒膝的土道上,四周是沉甸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夜風卷過曠野,帶著濕冷的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息,卻唯獨失去了那輛麵包車與附著其上黑影的蹤跡。不是距離拉遠導致的模糊,而是徹底的、斬釘截鐵的——中斷。
“結界?還是…湮滅?”他低語,聲音被濃稠的夜色吸收。追蹤術被強行抹除,絕非尋常手段。那縷縈繞不散的血腥味,此刻成了唯一飄渺的線索,如同黑暗中一根若有若無的絲線,引誘著他向南郊更深處那片被遺忘的陰影裡走去。
腳下的土地從夯實的土路漸漸變成了坑窪的碎石地,混雜著不知名的黑色渣滓。空氣裡那股血腥味並未消散,反而更加粘稠,其中還糅雜進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焚燒後殘留的焦糊,混合著某種陳舊的、類似香灰卻又更為刺鼻的塵埃。視野儘頭,一片低矮、輪廓模糊的建築群匍匐在幾棵枯死巨木的陰影下,如同蟄伏的巨獸。楓城南郊火葬場。那個瘦小男人口中語焉不詳的“危險地帶”,此刻正無聲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越是靠近,那股無形的阻力便越是清晰。空氣變得滯澀粘稠,仿佛穿過一層冰冷的水膜。林墨調動體內流轉的力量,一層稀薄卻堅韌的黑色光暈自體表浮起,無聲地抵消著這股壓力。他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貼著殘破的磚牆移動,避開了正門鏽跡斑斑的鐵柵欄。火葬場內部的結構比外麵看起來更為破敗複雜,幾座低矮的磚房環繞著一個空曠的、地麵鋪著碎裂水泥板的院子。院中心,一座孤零零的煙囪拔地而起,直指晦暗的夜空。
血腥味的源頭,就在煙囪正對著的那座最大的磚房裡。
側窗的玻璃早已碎裂,隻剩下參差不齊的尖銳邊緣。林墨悄無聲息地貼近,目光穿透黑暗。裡麵的景象,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微弱搖曳的燭光,勉強照亮了內部空間。地麵不再是水泥,而是夯實的泥土,此刻卻被人用某種暗紅色的液體——濃鬱得發黑的血漿,勾勒出一個巨大而邪異的圓形陣圖!複雜的符文扭曲盤繞,中心堆疊著幾團辨不清原貌的、黑乎乎的東西,像是被暴力揉碎又拋棄的垃圾。血腥氣的濃烈源頭,正是這裡。而陣圖的邊緣,赫然丟棄著幾個空癟的、印著某某麵包坊字樣的透明塑料袋。
“血祭…”林墨的眼神瞬間冷冽如冰鋒。用活人血肉魂魄為引,召喚或滋養邪祟的古老邪術!那輛麵包車,根本就是一輛運送“祭品”的死亡班車!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仿佛布帛撕裂的“嗤啦”聲,從陣圖中心傳來。那幾團黑乎乎的東西上方,空氣詭異地扭曲了一下,一道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慘白色人形輪廓,正掙紮著從血汙中升起。那輪廓的五官模糊不清,但扭曲的姿態卻傳遞出無儘的痛苦與怨毒。它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要徹底融入下方那邪惡的陣圖之中。
“動手前,你們最好想清楚!”一個蒼老卻尖銳的聲音帶著氣急敗壞的顫抖,突兀地在林墨側後方的陰影中響起。不是對林墨,而是對另外的存在!
林墨身形紋絲未動,氣息收斂得如同死物,目光卻如冰錐般刺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隻見院牆另一端的陰影下,慢慢踱出兩個人影。一人身形矮壯敦實,穿著件磨損嚴重的皮夾克,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漠然,正是托羅斯。另一人則瘦高如竹竿,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風衣裡,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窩深陷,正是拉丁。他們顯然剛到不久,並未發現潛藏在不遠處的林墨。
“如果爾等現在迷途知返,倒戈同我等一起拿下林墨,”那蒼老的聲音繼續響起,一個穿著深灰色長袍、頭發稀疏的老者聚靈閣部主)從更深的陰影中顯出身形,他緊盯著拉丁和托羅斯,眼中閃爍著最後一絲希冀與焦躁,“老朽不但可以保證,我聚靈閣總部和靈部會對各位既往不咎,還會再奉上一份豐厚謝禮!”
拉丁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低笑,像是生鏽鐵片在摩擦。托羅斯則咧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無聲地表達著嘲諷。他們像看跳梁小醜般看著部主,腳步甚至悠閒地又向前挪了半步。
部主的臉在昏暗光線下瞬間漲得通紅,如同豬肝。策反無望的羞怒讓他猛地轉向林墨這個方向,仿佛林墨就站在那裡,厲聲嘶吼,聲音因用力而破音:“林墨!事不可做儘,人不可做絕,這道理你應當明白!”
林墨依舊隱於暗處,冰冷地注視著這場鬨劇。部主的嘶喊在空曠死寂的火葬場廢墟中回蕩,帶著窮途末路的絕望。
“嗬……”一聲清晰的輕笑,終於打破了沉默。林墨的身影如同從水墨中凝結,緩緩自窗下的陰影裡浮現出來,站在了破碎的窗前,月光將他半邊臉勾勒得冷硬如石刻,目光如實質般落在部主臉上。“當初,你靈部壓迫我師尊,害我師兄,更是為從我女人身上榨取價值,對她無所不用其極時,你們怎不想想這話?”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砸落,帶著千鈞的重量,敲打在每一個人的神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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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主如遭重擊,踉蹌後退一步,臉色由紅轉白。
“現在為了求饒說與林某聽?何其可笑!”林墨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並非對著部主,而是遙遙對準了磚房內那座兀自掙紮、即將徹底被血陣吞噬的慘白怨靈輪廓。
“聽清楚。”林墨的聲音如同宣告末日的雷霆,在這片被詛咒之地轟然炸響。“林某對你們聚靈閣,靈部所展開的複仇,現在,正式開始。”
最後一個字出口的刹那,他抬起的右手猛地虛空一握!
“嗡——!”
磚房內,異變陡生!那掙紮的慘白怨靈輪廓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構成它身體的稀薄能量驟然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攫住!它非但沒有被下方血陣吞噬,反而被強行從血汙中“拔”了出來!與此同時,地麵上那由粘稠血漿繪製的邪異陣圖,中心符文猛地爆開一團刺目的汙穢血光,仿佛核心被強行抽離了支撐!整個陣圖劇烈地波動起來,那些扭曲的符文線條如同活蛇般扭動、崩斷!
“噗!”與陣圖心神相連的部主如遭重錘猛擊,一口逆血狂噴而出,深紅的血點濺在他灰色的長袍前襟上,觸目驚心。他驚駭欲絕地看向磚房內:“你…你竟敢毀我靈陣?!”
“混賬!”拉丁沙啞地怒喝一聲,一直漠然的臉上首次浮現出被激怒的猙獰。他寬大的黑色風衣無風自動,一股陰冷刺骨、帶著濃烈腐朽屍氣的灰白色氣流如同毒蟒般從袖中竄出,帶著淒厲的破空尖嘯,直撲林墨!所過之處,荒草瞬間枯萎發黑,地麵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托羅斯的反應更快!在拉丁出手的瞬間,他那矮壯的身體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恐怖速度,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腳下的碎石地麵轟然炸開一個淺坑。他沒有直接衝向林墨,而是目標明確——林墨右側三米外一處看似空無一物的陰影!他的拳頭,包裹著一層凝實如金屬的土黃色光芒,撕裂空氣,帶著沉悶的爆鳴狠狠砸下!他竟敏銳地捕捉到了林墨為應對突發狀況而預留的一道殘影節點!
三方殺機,瞬間引爆!
麵對夾擊,林墨眼中沒有絲毫慌亂。他虛握的右手並未收回,左手已在身前閃電般劃出一個玄奧的軌跡。漆黑的光芒在他指尖流淌,瞬息間勾勒出一麵邊緣燃燒著虛幻黑焰的菱形小盾,擋在拉丁發出的屍氣毒蟒之前。
“嗤啦——!”
灰白屍氣狠狠撞在黑色小盾上,發出滾油潑雪般的刺耳聲響。黑焰劇烈搖曳,盾麵光芒急閃,陰冷的屍毒瘋狂侵蝕,卻始終無法突破那層看似薄弱的光壁。菱形小盾精準地承受了所有衝擊,林墨身形借著這股衝擊力,如同失去重量的羽毛,向後飄退半步。
就在他退後的刹那,托羅斯那足以開碑裂石的土黃重拳,已轟然砸落在他之前立足之處,正好覆蓋了那道預留的殘影節點!
“轟隆!”
碎石泥土如同噴泉般激射!原地出現一個桌麵大小的淺坑,狂暴的震蕩波擴散開來,連遠處的斷牆都簌簌落下灰塵。那道凝聚的殘影節點被狂暴的力量直接震散、湮滅。
托羅斯一擊落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似乎沒料到林墨的應變如此之快且精準。
林墨飄退的身形尚未站穩,磚房內被強行剝離血陣的慘白怨靈,在脫離束縛的瞬間,被血祭強行凝聚的怨毒失去了壓製,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它那模糊的五官猛地轉向距離最近的活物氣息——窗外的林墨!純粹的、毀滅性的怨念衝擊如同無形的海嘯,無視物理阻隔,瞬間將林墨淹沒!
“呃!”林墨悶哼一聲,身形劇震。這股精神衝擊直刺神魂,比拉丁的屍毒和托羅斯的重拳更加凶險!他眼前瞬間閃過無數破碎而血腥的畫麵:被強行拖拽進麵包車的絕望掙紮、冰冷的刀刃切入身體的劇痛、生命流逝時的無邊恐懼與詛咒……怨靈臨死前最強烈的情緒,瘋狂衝擊著他的意識壁壘。
就在林墨意識海遭受狂濤衝擊,身形遲滯的千鈞一發之際,部主眼中厲芒爆射!他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枯瘦的手指沾著嘴角溢出的鮮血,在虛空中急速劃出一道扭曲的血符。血符一成,便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暗紅細線,如同毒蛇吐信,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直射林墨因抵抗怨靈衝擊而微微暴露的後心空門!時機把握得刁鑽狠辣至極!
前有怨靈噬魂衝擊未散,側有拉丁屍氣毒蟒再次凝聚撲來,托羅斯調整身形即將發動更猛烈的物理攻擊,身後更有部主陰險毒辣的血咒偷襲!
林墨的處境,瞬間危如累卵!
“滾!”一聲蘊含著無上意誌的暴喝,如同驚雷般自林墨意識深處炸響!這並非聲音,而是純粹精神意誌的爆發!那些瘋狂湧入的怨毒記憶碎片,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歎息之壁,在即將侵蝕核心的瞬間被狠狠彈開、震碎!
林墨那雙因怨靈衝擊而短暫失焦的眼眸,瞬間恢複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銳利冰冷,瞳孔深處仿佛有漆黑的漩渦在旋轉。他根本沒有回頭去看那道襲向後心的致命血咒,隻是左腳看似隨意地在地上一點,身體如同違反物理規則般,以右腳為軸心,硬生生在原地旋了半圈。那動作流暢迅疾得隻留下一片模糊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