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艦的警報聲在淩晨三點十七分響起時，林墨正站在星圖台前校對灰斑人新送來的星軌詩稿。全息屏突然炸開刺目的紅光，蘇明的聲音裹著電流竄出來：“鏽環星區外圍，蒼螢星群發來最高優先級求救——他們的‘共生星軌’正在崩解！”
顧昭的譯碼棱鏡從掌心跌落，在金屬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響。這個以生物熒光編織星軌的文明，三個月前剛完成首次重譯，將祖先的遷徙史詩刻進了星軌振動裡。此刻他們的求救信號裡混雜著驚恐的震顫，像極了當年鏽環星區星蝕文暴走時的頻率。
“坐標鎖定，七光年外。”林墨扯過引力披風，“全員戰備，因果天平開啟追蹤模式。”
仲裁艦躍遷的藍光尚未消散，舷窗外已能看見蒼螢星群的異常。這個由十二顆類木行星組成的星區，每顆行星的衛星都包裹著淡紫色的熒光雲，本該如呼吸般起伏的星軌光帶，此刻卻像被無形的手揉皺了綢緞，扭曲處迸濺出黑色火花。
“是‘記憶震波’。”隨行的灰斑天文官阿萊娜攥緊了星紋披肩，“我們的古籍記載過這種災難——當星軌被強行灌入不屬於它的‘故事’，文明記憶會產生排異反應，像傷口感染般蔓延。”
林墨眯起眼。蒼螢人的重譯方案他曾看過，他們試圖將星軌詩與祖先的生物熒光基因綁定，讓星軌隨族人心跳同步搏動。理論上很浪漫，但忽略了星軌作為“文明公共記憶庫”的包容性——個體的心跳太微弱，反而成了噪音。
“顧昭，掃描核心星軌節點。”林墨踏上登陸艙，“蘇明，聯係蒼螢大祭司，我要和他們的大議會直接對話。”
登陸艙穿透熒光雲層時，林墨聞到了空氣中的焦糊味。蒼螢主星的地表布滿半透明菌毯，本該流淌著星軌光的苔蘚正成片枯萎，露出下麵蜂窩狀的礦脈。大祭司萊拉站在枯萎區中央，她的觸須蔫垂著，每根尖端都結著黑色晶簇。
“他們說我們是背叛者。”萊拉的聲音像漏氣的風笛，“重譯後第三天，幼蟲巢穴的星軌歌突然變成了刺耳的尖叫。現在……”她指向遠處翻湧的黑色霧靄，“記憶震波在啃食我們的過去。”
林墨蹲下身，指尖輕觸枯萎的苔蘚。因果天平在腰間發燙，秤盤的銀紋滲出淡金液體，在苔蘚表麵勾勒出破碎的記憶片段：蒼螢祖先乘著孢子飛船遷徙時，星軌是他們唯一的導航；幼蟲破殼時會仰望星軌學習族史；最古老的歌謠裡，星軌是母親的懷抱……
而這些畫麵正被黑色的“噪點”覆蓋，噪點裡隱約能聽見機械重複的指令——“統一頻率”“消除差異”“最優解”。
“是影蝕殘魂的‘淨化程序’。”顧昭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他的譯碼棱鏡正懸浮在登陸艙外，“震波源頭在主星同步軌道，有個微型黑洞引擎在釋放扭曲波，強製覆蓋蒼螢星軌的原有頻率。”
蘇明的臉出現在全息屏上，她身後站著幾名蒼螢長老：“萊拉說，三天前有匿名飛船送來‘優化模塊’，大祭司以為是星穹圖書館的技術，就安裝了……”
“是陷阱。”林墨站起身，因果天平指向同步軌道，“他們怕蒼螢的重譯成功，證明多樣性星軌可行，所以要毀掉這個樣本。”
登陸艙緊急升空時，黑色的震波已蔓延到大氣層外。林墨看見同步軌道上懸著個蜘蛛狀的裝置，八條機械臂抓著微型黑洞引擎，每根機械臂都刻著影蝕族的齒輪紋章。
“顧昭，計算引擎的負能量衰減周期。”林墨摸出鎮時劍，“蘇明，聯係鏽環星區的灰斑艦隊，讓他們帶反相位共振器過來——我們需要讓震波自己抵消自己。”
“沒時間等支援！”萊拉的觸須突然繃直，“震波已經滲透到地核，再有半小時，我們的星軌記憶就要徹底……”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林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下方，枯萎的苔蘚地裡，一隻幼蟲正掙紮著爬出殼。它的背甲泛著微弱的紫光，本能地朝著星軌方向伸展觸須——儘管星軌已支離破碎，那隻小生命仍在尋找母親的氣息。
“準備接我。”林墨將鎮時劍插入腰間的卡槽，“因果法則不是武器，是手術刀。”
他躍出登陸艙的瞬間，黑色震波如觸手般纏上他的身體。鎮時劍嗡鳴著展開，劍身上的因果符文逐一亮起，將震波撕開一道縫隙。林墨借著這刹那的空隙衝進裝置核心，看見黑洞引擎的操控台上，刻著一行扭曲的星蝕文：“秩序高於一切。”
“你錯了。”林墨握住引擎的手柄，因果天平在掌心化作金色鎖鏈，“秩序該是容納萬物的容器，不是修剪枝葉的剪刀。”
他猛地轉動手柄，引擎的負能量開始逆向運轉。顧昭的共振器適時啟動，震波在同步軌道上撞出細密的漣漪。林墨看見那些黑色噪點逐漸消散，露出底下蒼螢星軌原本的模樣——不是整齊劃一的頻率，而是千萬種不同的振動：幼蟲的心跳、孢子的飄飛、長老們講述往事的低吟……
當最後一絲震波消散時，蒼螢主星的苔蘚重新泛起熒光。萊拉的觸須抖動著展開，尖端的晶簇化作星塵飄向星軌。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到了……祖先的歌，幼蟲的夢，都在星軌裡活著。”
三天後，蒼螢星群的重譯儀式重啟。林墨站在主星的觀星台上，看著蒼螢幼蟲們追著星軌光帶嬉戲，它們的背甲映著不同的星光，每一隻都在書寫屬於自己的星軌故事。
顧昭調試著新安裝的“多樣性校準器”，嘴上念叨著：“下次得給所有重譯模板加個‘防呆警告’，彆再被影蝕的把戲騙了。”
蘇明遞來平板，上麵是各星區的最新動態：機械族開始用齒輪振動記錄戰爭史詩，水母星用觸須電波重譯遷徙路線，連最保守的晶簇文明都派來了學者。
“他們在學我們。”蘇明笑著說，“學怎麼傾聽，而不是命令。”
林墨望著星穹圖書館的方向，那裡的光芒依然遙遠卻溫暖。因果天平在他腰間輕輕搖晃，秤盤的銀紋拚成了蒼螢星軌的形狀——不完美，不統一，卻鮮活得讓人心動。
星軌重譯從不是要把所有星星串成一條直線。它是允許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亮度，每道軌跡都有自己的故事，然後在這些差異裡，找到宇宙最動人的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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