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還沒散,塞爾溫莊園已經被一層朦朧的金色裹住。餐廳的窗子開著半扇,風把淺金色的簾子吹得輕輕起伏,帶進玫瑰和柑橘的味道。長桌中央擺著一壺溫熱的牛奶和切成細片的培根,銀器在光裡閃了閃。
阿蘭娜坐在靠窗的位置,背挺得很直,手指端端正正地捏著刀叉,動作幾乎可以用教科書來形容。她留意著每一聲瓷器輕響,生怕自己發出哪個不合時宜的動靜會驚動了誰。
對麵,羅西爾與雅盧克在低聲談著家仆交上來的賬目,語氣溫和,時不時抬眼詢問她想不想再要點果醬或麵包。
坐在她身邊的斯黛拉已經吃完了第一份烤馬鈴薯,叉子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盤沿,壓著聲音笑。
“放輕鬆,姐姐。你不用這麼緊張。”
她湊近一點,像怕驚到她,又像怕父母聽不清。
“他們是我的爸爸媽媽,也是你的舅舅舅媽。你想說什麼就說,想要什麼就開口。這裡也是你家。”
“我知道的。”
阿蘭娜垂眸,聲線很輕。
“隻是還不太習慣。”
斯黛拉眨了眨眼,像在找什麼更有說服力的例子,最後指指對麵。
“你看,爸爸今天穿的領帶和桌布不配,我剛剛當著他的麵說了,他還讓我下午幫他挑。你也可以這麼直說的。”
對麵兩位長輩被逗笑了。羅西爾抬起頭,溫和地看向阿蘭娜。
“確實不夠般配。”
他故意斂了斂神情。
“你要是看我們哪不合適,也可以提。”
雅盧克順手把蜂蜜往她那邊推。
“還有這個,斯黛拉最愛。你試試?”
阿蘭娜說了聲“謝謝”,動作仍舊克製。
她不是不相信他們的善意,隻是與西奧多相處的兩年裡,她已經通過他了解到過太多純血家族的另一麵。冷血,冷漠,無視個體,以利益為唯一準繩。
情感在多數家族裡,是要讓位的。她很清楚,不該把例外當作規則,哪怕眼前這份溫柔如此動人。
早餐後,斯黛拉拉著她在花園裡慢慢走。石徑兩旁的白薔薇開得正好,花瓣被露水浸得透亮。斯黛拉把一朵小小的花彆到她銀發後側。
“這樣好看極了。”
她歪頭打量。
“你還是太規矩。你可以像在自己家那樣走。就比如,想跑就跑,想坐就坐,想躺在草地上看雲也可以。”
“我怕踩壞草。”
阿蘭娜認真地說。
“那我批準你踩。”
斯黛拉笑彎了眼。
“你是姐姐,你擁有審批權。”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理由。”
阿蘭娜也笑了,眼裡軟下來一點。
午後,客廳的留聲機放著老歌,茶幾上擺了兩層點心。斯黛拉興致勃勃地翻相冊,指著某一頁給她看。
“她是姑姑,伊蕾娜,和你特彆像!你看這張側臉,和你現在一模一樣。”
她說到姑姑兩個字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地輕下來,又帶點崇敬。
阿蘭娜指尖在相紙的邊緣停了一瞬,點點頭。那份血脈被承認後的踏實感仍在緩緩升溫,可她控製著自己的節奏,不讓情緒衝得太快。
第一天晚上,雅盧克敲門給她送晚安點心,輕輕問她可有缺的衣物或書籍。第二天午後,羅西爾從書房出來,像隨口問起,卻把她在坎特夫人書店的工作細節記得分明,還問她有沒有需要打聽的舊書目錄。
“我們家的藏書能借你用,但你也可以繼續在那打工。”
他說。
“按你喜歡的節奏來就好。”
溫柔,分寸妥帖。
……
第三天早飯後,阿蘭娜把茶杯放回杯托,抬眼看向斯黛拉。
“我想回家一趟。”
“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