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燈籠在寅時的霧氣裡晃成一團團昏黃的光暈,林婉兒攏了攏黑色風衣的領口,指尖觸到口袋裡那枚蓮花形玉佩時,指腹傳來一陣冰涼的澀意。她站在“老王古玩”的帆布棚前,看攤主老王用僅剩的右眼打量自己,那隻渾濁的眼珠在燈籠光下泛著蠟質的光,像浸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
“林老板今兒來早了。”老王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管,他掀開蓋在木箱上的黑布,露出一堆蒙塵的銅器,“剛收的貨,唐代海獸葡萄鏡,可惜裂了道縫——”
“我要那麵纏枝蓮紋鏡。”林婉兒打斷他,目光落在棚角那麵被黑布單獨罩著的銅鏡上。黑布邊緣滲出些暗紅色的汙漬,像乾涸的血,隨著穿堂風輕輕顫動,仿佛底下蓋著活物。
老王的獨眼裡閃過一絲驚懼,他下意識往棚後縮了縮:“那鏡子……邪性得很,前兒個收來時,鏡麵蒙著層白霧,擦了三天都擦不乾淨,夜裡還能聽見……”他壓低聲音,“聽見指甲刮木頭的動靜。”
林婉兒從風衣內袋掏出一遝鈔票拍在木箱上,鈔票邊緣沾著些細碎的草藥渣——那是她今早剛磨的安神香,用來壓驚正合適。“我自有分寸。”她伸手去揭黑布,指尖剛觸到布料,就聽見“刺啦”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鏡麵上快速劃過。
黑布落下的瞬間,霧氣仿佛被鏡麵吸了過去,纏枝蓮紋在昏光裡活了過來,花瓣邊緣的青金石閃著幽藍的光。林婉兒盯著鏡麵,本該映出她麵容的地方,卻浮著層灰蒙蒙的霧,霧裡隱約有個披發的影子,正緩緩抬起頭。
“這鏡子……照不出人影。”老王的聲音發顫,獨眼裡的光抖得像風中殘燭,“賣主說,是從城南拆遷的老宅挖出來的,挖出來時,鏡背貼著張黃符,符紙都爛成泥了。”
林婉兒沒說話,她從帆布包裡取出副白手套戴上,指尖撫過鏡緣的青金石。第七顆石頭的位置有個細微的凹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複摳過。當她的指尖劃過鏡背的纏枝蓮紋時,鏡麵的白霧突然劇烈翻湧,那個披發影子猛地湊近,一隻蒼白的手從霧裡伸出來,五指彎曲著,像是要抓住什麼。
林婉兒猛地後退半步,撞翻了身後的銅香爐,銅錢落地的脆響裡,她看見自己的倒影終於出現在鏡中——可那倒影的脖頸處,正纏著一縷烏黑的長發。
“收攤了收攤了!”老王突然尖叫起來,他胡亂把鈔票塞進懷裡,推著林婉兒往棚外走,“這鏡子給你了!快走!再晚……再晚就來不及了!”他的獨眼裡布滿血絲,指著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際,“天亮前不離開鬼市,會被‘臟東西’纏上的!”
林婉兒抱著用黑布裹好的銅鏡走出鬼市時,晨霧正沿著青石板路往回縮,露台上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靴底。她沒注意到,帆布棚的陰影裡,老王正對著一麵碎鏡喃喃自語,碎鏡的邊緣沾著新鮮的血,而他的左手,正無意識地摳挖著自己的義眼窩。
回到“鏡月軒”古玩店時,晨鐘剛敲過四下。林婉兒把銅鏡放在櫃台後的紫檀木架上,店裡的老座鐘突然“哢噠”一聲停了擺,指針卡在子時的位置。她轉身去上發條,眼角的餘光瞥見鏡麵上的黑布在動——不是風,是從裡麵往外頂的動靜,像有什麼東西要撐破布料爬出來。
“哢噠、哢噠。”
細微的刮擦聲從黑布裡傳出來,節奏緩慢而執著,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撓鏡麵。林婉兒握緊了口袋裡的桃木小劍,那是她十五歲生日時,養父李承道送的禮物,劍鞘上刻著“辟邪”二字,此刻卻冰得像塊寒鐵。
她猛地掀開黑布。
鏡麵的白霧已經散去,清晰地映出她的臉——蒼白,消瘦,左眉骨下有顆淡褐色的痣。可當她眨眼時,鏡中人卻沒眨,反而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鏡中林婉兒的左臂上,浮現出一朵豔紅的蓮花胎記,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娘……”林婉兒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這個胎記,她隻在母親的舊照片上見過。
刮擦聲突然變快,“沙沙沙”的聲響裡,鏡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裂紋裡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鏡緣滴落在紫檀木架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滴在燒紅的烙鐵上。
就在這時,店門被人猛地撞開,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男人踉蹌著衝進來,背後的傷口滲出血跡,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紅痕。他懷裡緊緊抱著個布包,看見林婉兒的瞬間,突然睜大眼睛:“你……你也有這鏡子?”
男人的道袍袖口繡著半朵蓮花,那是李承道的徒弟才有的標記。林婉兒的手按在櫃台下的暗格上,那裡藏著她磨了三年的柳葉刀,刀刃淬過黑狗血,專破邪祟。
“李青追來了!”男人突然壓低聲音,他掀開懷裡的布包,露出半塊銅鏡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下來的,“這是師父藏在密室裡的東西,他說……誰拿到誰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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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的目光落在碎片上——纏枝蓮紋,青金石鑲嵌,和她剛收的銅鏡一模一樣。當男人把碎片遞過來時,櫃台後的銅鏡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嗡鳴,鏡麵的裂紋裡湧出更多的血,在鏡麵上彙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小心!”男人突然將林婉兒推開,自己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按在鏡麵上。他的臉貼著鏡麵,發出痛苦的嘶吼,林婉兒看見鏡中的血影正伸出手,指甲深陷進男人的後背傷口裡,而男人的道袍上,正慢慢浮現出和鏡中一樣的蓮花印記。
“趙陽!你敢叛師!”店門外傳來暴怒的吼聲,一個穿著同款道袍的男人衝進來,他手裡拿著七根銀針,針尾都係著紅線,“師父說了,把銅鏡碎片帶回去,饒你不死!”
被叫做趙陽的男人掙紮著搖頭,他的臉已經開始扭曲,皮膚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李承道在騙你們!他練的根本不是正經道術!這鏡子裡……”他的話突然被一聲慘叫打斷,林婉兒看見他的後背皮膚正被無形的手撕開,露出森白的骨頭,而那些紅線係著的銀針,正自動飛向趙陽的七竅。
“快走!”趙陽突然用儘全身力氣將銅鏡碎片扔給林婉兒,“鏡背有夾層!裡麵有……”他的話淹沒在更淒厲的慘叫裡,林婉兒看見他的眼睛裡,映出一朵正在綻放的血色蓮花。
就在銀針即將刺中趙陽的瞬間,櫃台後的銅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林婉兒下意識閉上眼,再睜開時,店裡的景象讓她渾身冰涼——
趙陽消失了。
李青僵在原地,七根銀針全部插進他自己的咽喉,鮮血正從針孔裡汩汩湧出。他的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裡映出的,不是林婉兒,而是一個披發的女人身影。
而那麵銅鏡的鏡麵,此刻清晰地映出兩張臉——林婉兒的,和她母親柳氏的。兩張臉的左眉骨下,都有一顆淡褐色的痣。
“救我……”一個微弱的女聲從鏡中傳來,像是貼著林婉兒的耳朵說的,“血蓮開時,魂歸……”
林婉兒猛地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博古架,青花瓷瓶摔碎的脆響裡,她看見銅鏡的邊緣,第七顆青金石正在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一滴凝固的血淚。而趙陽扔給她的那半塊碎片,此刻正躺在地板上,碎片的斷麵上,沾著幾根烏黑的長發。
晨光終於透過窗欞照進店裡,落在銅鏡上時,鏡麵突然恢複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隻有地板上的血跡和李青的屍體在提醒林婉兒,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
她蹲下身,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撿起那半塊碎片。碎片的斷麵上,除了長發,還有些細微的刻痕,拚起來像是兩個字——
蓮心。
這時,櫃台後的老座鐘突然自己“哢噠”一聲,重新開始走動,指針飛速旋轉,最終停在子時的位置。而銅鏡裡,林婉兒的倒影正緩緩抬起頭,對著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林婉兒用浸了糯米水的抹布擦拭地板上的血跡時,指腹總覺得黏膩發滑,像是擦不乾淨的油脂。趙陽蹲在李青的屍體旁,手裡捏著張黃符,符紙在他指尖微微顫動,邊緣泛起焦黑——這是陰氣過重的征兆。
“屍身不僵,七竅流血裡混著黑絲,是被‘噬魂符’反噬了。”趙陽的聲音發緊,他掀起李青的道袍下擺,後腰處有個青黑色的掌印,五指清晰,像是被人活生生按進去的,“師父的符咒向來陰毒,可這掌印……像是女人的手。”
林婉兒的目光落在銅鏡上。鏡麵此刻蒙著層白霧,霧裡隱約有個蜷縮的影子,正用指甲輕輕刮擦,“沙沙”聲比昨夜更清晰,像是在催促什麼。她突然想起老王鬼市攤位後的那堵牆,牆上布滿指甲摳挖的凹痕,當時隻當是年久失修,現在想來,那些凹痕的間距,和鏡中影子的指節長度正好吻合。
“必須去趟林家老宅。”林婉兒把染血的抹布扔進鐵桶,糯米水在桶裡泛著渾濁的泡沫,“李青的屍體不能留在這,天亮後會被發現。”她轉身從地窖裡拖出塊防水布,布角沾著些乾枯的艾草——那是她每年清明去老宅附近采摘的,據說能壓邪。
趙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像是發著高燒:“你知道老宅在哪?”他盯著林婉兒左臂的風衣袖口,那裡不知何時洇出塊暗紅的印記,形狀像半朵蓮花,“師父每年中元節都會去城南廢棄道觀,說是做法事,現在想來,那道觀……”
“就是林家老宅。”林婉兒掙開他的手,袖口的蓮花印記已經洇透布料,貼在皮膚上,燙得像塊烙鐵。她記得七歲那年,被乳母藏在枯井裡時,透過井壁的縫隙,看見道士舉著桃木劍走進院子,道袍後擺繡著半朵蓮花,和趙陽袖口的圖案分毫不差。
兩人用防水布裹住李青的屍體,往地下室拖時,屍體的手指突然“哢噠”一聲彎了彎,指甲在地板上劃出四道淺痕。趙陽嚇得踉蹌後退,撞翻了牆角的醃菜缸,鹵水潑在屍體腳踝上,冒出陣陣白煙,空氣中頓時彌漫開腐臭的腥味,像是死魚被扔進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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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斷氣?”林婉兒抄起牆角的撬棍,棍頭沾著去年修繕屋頂時的瀝青,黑得發亮。
趙陽卻突然按住她的手,他指著屍體的瞳孔——原本渾濁的眼珠裡,正慢慢浮現出纏枝蓮紋,紋路順著虹膜蔓延,像水草在水裡舒展。“是鏡中冤魂在借屍傳話。”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最終指向地下室西北角的磚牆,“陰氣最重的地方在那。”
林婉兒掄起撬棍砸向磚牆,磚塊脫落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血腥的冷風湧了出來。牆後是個半米見方的暗格,裡麵擺著個鏽跡斑斑的鐵盒,盒蓋上刻著朵殘缺的蓮花,和銅鏡上的紋飾如出一轍。
打開鐵盒的刹那,銅鏡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盒裡沒有金銀,隻有一綹用紅繩係著的胎發,和半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抱著兩個繈褓嬰兒,左臂露出朵鮮豔的蓮花胎記,眉眼竟和林婉兒有七分相似。
“這是……柳氏?”趙陽的聲音發顫,他從懷裡掏出本破舊的道經,扉頁夾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李承道親手寫的名錄,“師父的卷宗裡提過,三十年前林家滅門案的主母叫柳如眉,是遠近聞名的純陰體質。”
林婉兒的指尖撫過照片上女人的臉,胎發在掌心輕輕顫動,像是有生命般蜷縮起來。這時,地下室的燈泡突然閃爍起來,光影交錯間,李青的屍體竟坐了起來,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轉,對著暗格的方向,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走!”林婉兒抓起鐵盒塞進背包,趙陽扯著她往樓梯跑,身後傳來布料摩擦地板的聲響,回頭時,隻見李青的屍體正四肢著地,像蜘蛛般追來,瞳孔裡的纏枝蓮紋已經完全綻放,花瓣邊緣滲出暗紅色的血。
駛出城區的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林婉兒把銅鏡放在副駕駛座,鏡麵貼著塊黑布,卻仍能感覺到底下傳來的震動,像是有心臟在裡麵跳動。趙陽握著方向盤的手全是冷汗,導航屏幕突然跳出一行血紅的字:前方五百米,黃泉路。
“導航被乾擾了。”趙陽猛打方向盤,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車燈掃過路邊的路牌,木質牌子上用紅漆寫著“林家窪”,三個字都在往下淌漆,像新鮮的血,“師父說過,怨氣重的地方會扭曲磁場,連陰陽都能顛倒。”
話音未落,擋風玻璃上突然“啪”地貼上隻手掌,五指蒼白,指甲縫裡嵌著黑泥。林婉兒抓起副駕的桃木劍砍過去,手掌瞬間消散,卻在玻璃上留下五道血痕,血痕裡慢慢浮現出字:“蓮心……藏骨……”
“是鏡中冤魂在引路。”趙陽從背包裡掏出張“破煞符”貼在玻璃上,符紙剛貼上就冒起青煙,他突然想起什麼,“老王鬼市攤位後牆的磚縫裡,塞著張紙條,上麵寫著‘老宅地窖,蓮開見骨’!”
越野車衝進濃霧時,林婉兒看見路邊的樹杈上掛滿了紙人,每個紙人的臉上都貼著黃符,符紙被風吹得掀起邊角,露出底下黑洞洞的眼窩。趙陽突然猛踩刹車,車頭差點撞上棵老槐樹,樹乾上刻滿了歪歪扭扭的名字,最底下的“林婉兒”三個字還很新,像是剛刻上去的。
“有人在等我們。”林婉兒的聲音發寒,她注意到老槐樹的樹洞裡塞著樣東西,伸手掏出來,是塊沾著泥土的青銅碎片——和趙陽偷來的那塊正好能拚合,拚接處露出半行刻字:“初七,活祭……”
拚接後的碎片突然發燙,林婉兒下意識鬆手,碎片掉在腳墊上,竟自己翻轉過來,背麵刻著幅簡易地圖,標注著老宅地窖的位置,旁邊畫著個小小的棺材圖案。
“活祭……”趙陽的臉色慘白,他翻出道經裡的記載,“噬魂鏡法需要至親血脈滋養,尤其是雙胞胎的心頭血,能讓銅鏡靈力大增。卷宗裡說,林家滅門那天,正好是七月初七。”
濃霧裡突然傳來鈴鐺聲,清脆得像寺院晨鐘,卻又帶著說不出的詭異。林婉兒抬頭,看見前方山坡上站著個穿道袍的身影,背對著他們,手裡搖著串銅鈴,鈴聲裡,路邊的紙人竟慢慢轉過身,黃符下的臉都長著和李青一樣的眼睛——瞳孔裡開著纏枝蓮。
“是師父的‘紙人陣’。”趙陽咬著牙從後座拖出個麻袋,裡麵裝著他偷偷準備的黑狗血和糯米,“這些紙人裡都塞著活人的頭發,被符咒催動著,見血就會撲上來。”
林婉兒發動汽車衝過紙人陣時,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後視鏡裡,紙人們正跌跌撞撞地追來,黃符被風吹掉,露出底下青紫扭曲的臉,竟全是些失蹤的古董商人,其中一張,赫然是鬼市的老王,左眼的空洞裡插著根銅針,針尾係著的紅繩,正被紙人自己慢慢往眼裡拽。
越野車撞開老宅的木門時,林婉兒終於看清了這棟建築的全貌。道觀的牌匾歪斜地掛著,“三清觀”三個字被人用紅漆塗抹,改成了“林家祠”,院子裡的雜草瘋長,沒過人腰,草葉間隱約能看見散落的白骨,大小像是孩童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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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在正殿佛像後麵。”趙陽指著供桌後的牆壁,那裡的磚石顏色比彆處新,像是被人重新砌過,“師父的卷宗裡畫過,林家老宅的地窖藏著個密室,是柳氏當年求子的祠堂。”
撬開牆壁的瞬間,銅鏡突然從黑布下滾出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黑布散開,鏡麵朝上,映出頭頂的橫梁——梁上竟吊著個女人的影子,披頭散發,舌頭伸得老長,正慢慢轉動脖頸,對著他們露出慘白的臉。
“柳氏的冤魂……”趙陽哆嗦著掏出黃符,符紙剛舉起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碎,“他根本不是來做法事,是來……是來給這骨頭上香!”
林婉兒的目光落在銅鏡上,鏡麵此刻不再是霧蒙蒙的一片,而是清晰地映出地窖的全貌,包括他們沒注意到的牆角——那裡有個半開的木箱,箱子裡露出件小小的嬰兒服,領口繡著“安”字,和長命鎖上的字一模一樣。
當她伸手去拿嬰兒服時,銅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白光中,一個披發女人的身影慢慢凝聚,她的腹部有個猙獰的傷口,正汩汩地淌著血,而她的懷裡,抱著個渾身是血的嬰兒,嬰兒的脖頸處有個整齊的劍傷,和那具白骨的傷口完全吻合。
“我的……安安……”女人的聲音淒厲如哭,她緩緩抬起頭,那張臉竟和照片上的柳氏一模一樣,隻是此刻雙眼流著血,死死盯著林婉兒,“你為什麼……不救他?”
林婉兒猛地後退,撞在趙陽身上,兩人回頭時,隻見地窖的入口不知何時被堵死,堵門的磚石上,用鮮血畫著朵巨大的蓮花,花瓣邊緣正滿慢滲出黑血,而蓮花的中心,赫然是李承道的名字。
手電筒突然熄滅,黑暗中,隻有銅鏡在發出幽藍的光,光裡,柳氏的冤魂正抱著嬰兒的骸骨,一步一步走來,嘴裡反複念叨著:“血蓮開了……該輪到你了……”
黑暗像浸透了屍油的棉絮,死死捂住地窖的空氣。林婉兒摸索著抓住趙陽的手腕,他的脈搏跳得像打鼓,指腹在她手背上掐出四道紅痕。銅鏡的幽藍光芒裡,柳氏的冤魂正一步一頓地走來,繈褓裡的嬰兒骸骨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像串被詛咒的鈴鐺。
“咬破舌尖!”趙陽突然低吼,自己先狠狠咬下去,腥甜的血味在口腔炸開時,他從道袍袖袋裡摸出張朱砂符,“陽氣能暫時鎮住陰魂!”符紙在他指尖燃起幽藍的火苗,照亮牆壁上的血蓮花,花瓣邊緣的黑血正順著磚縫往下淌,在地麵彙成蜿蜒的小溪。
柳氏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她懷裡的嬰兒骸骨突然張開嘴,發出尖利的啼哭,哭聲裡,林婉兒左臂的蓮花胎記突然發燙,像是有烙鐵按在皮膚上。她踉蹌著撞向牆角,後背抵住個冰涼的金屬物——是那麵銅鏡,鏡麵不知何時轉向了她,裡麵映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個戴著蓮花麵具的人,正舉著桃木劍刺向嬰兒。
“是李承道!”林婉兒的聲音被哭聲淹沒,她看清麵具下露出的半張臉,和趙陽碎片裡的年輕麵容完全重合。鏡麵突然泛起漣漪,畫麵跟著晃動,她看見乳母抱著個女嬰鑽進枯井,女嬰脖子上掛著半塊蓮花玉佩,正是她從小戴到大的那一塊。
“原來活下來的是你。”趙陽的聲音帶著顫,他突然抓住林婉兒的手按在銅鏡上,“純陰血脈能引魂顯形,快想想你母親的樣子!”他另一隻手掏出七枚銅錢,按北鬥七星的方位擺在地上,“七星陣能暫時困住她!”
銅錢剛落地就開始打轉,發出“嗡嗡”的震顫聲。柳氏的冤魂被金光逼得後退半步,懷裡的骸骨突然散落,骨頭在地上滾動,自動拚出“救我”兩個字。林婉兒的指尖在鏡麵上劃過,那些字突然滲進鏡麵,浮現出更清晰的畫麵——
三十年前的雨夜,林家祠堂裡,李承道舉著桃木劍站在柳氏麵前,道袍下擺沾著血,祠堂供桌上擺著那麵銅鏡,鏡麵朝上,裡麵已經鎖著幾個模糊的影子。柳氏懷裡護著兩個嬰兒,後背插著把匕首,鮮血染紅了青磚:“你本是林家遠親,我爹待你不薄,為何要趕儘殺絕?”
“純陰血脈配噬魂鏡,能練出不死身。”李承道摘下麵具,臉上帶著詭異的笑,“你以為我圖的是家產?我要的是你們母子三人的命!”他一劍刺向柳氏懷裡的男嬰,“先祭鏡,再煉魂,等我成了仙,這天下都是我的!”
鏡麵突然炸裂,碎片濺在林婉兒手背上,劃出細小的血痕。柳氏的冤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地窖的磚石開始鬆動,頭頂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正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
“他來了。”趙陽的臉色慘白如紙,他把銅錢陣擺得更密,“師父的七星鎖魂陣,要用活人精血催動,李青的屍體……恐怕隻是個引子。”
話音未落,頭頂的石板突然被掀開,一道桃木劍的影子刺下來,趙陽猛地推開林婉兒,劍刃擦著他的肩膀紮進地裡,劍身刻著的符咒突然亮起紅光,銅錢陣的金光瞬間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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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道的臉出現在洞口,白發在幽光裡像蛛網般散開,他手裡的桃木劍滴著黑血,劍穗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乾枯的嬰兒指甲:“孽徒,竟敢偷為師的法器,還勾結林家餘孽。”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兒身上,像毒蛇盯著獵物,“倒是長開了,和你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這蓮花胎記……”
柳氏的冤魂突然爆發,化作道黑煙衝向李承道,卻被桃木劍的紅光彈開,煙團裡傳來痛苦的嘶吼。李承道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張黃符貼在劍上,符紙瞬間燃起綠火:“三十年了,還沒被磨掉戾氣?等我用你女兒的血祭鏡,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林婉兒突然想起鐵盒裡的胎發,她抓出那綹頭發扔向銅鏡,頭發剛接觸鏡麵就燃起藍火,火裡浮現出個模糊的孩童身影,正張開雙臂擋在柳氏冤魂前。李承道的臉色驟變:“雙子血脈!你竟然留著林安的胎發!”
“他是我弟弟。”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看著火裡的孩童身影,突然明白銅鏡為何對自己有反應——她和弟弟的血脈相通,都能喚醒鏡中的魂,“你殺了他,卻困不住他的靈!”
趙陽趁機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銅錢陣上,金光重新亮起,這次的光芒更盛,竟將桃木劍的紅光逼退了半寸。李承道怒吼著拔劍欲刺,卻發現劍身被什麼東西纏住,低頭時,隻見無數根頭發從地裡鑽出來,纏住他的手腕,頭發的另一端,連著銅鏡裡林安的身影。
“沒用的。”李承道猛地運力,桃木劍發出嗡鳴,頭發瞬間被斬斷,“這地窖本就是我設的養魂陣,你們今天誰也跑不了。”他從懷裡掏出個黑色陶罐,罐口對著地窖,“這是我三十年煉的‘噬魂煙’,聞一口就能讓魂魄離體,正好給銅鏡添兩味新魂。”
罐口打開的瞬間,柳氏的冤魂突然衝向林婉兒,將她撞向地窖深處的暗門。暗門被撞開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氣湧出來,裡麵竟藏著間冰窖,冰牆裡凍著十幾具屍體,有老有少,都保持著驚恐的表情,其中一具穿著鬼市的帆布褂,左眼是個空洞——正是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