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的梅雨季,鎖龍鎮被泡在黏膩的水汽裡。青石板路滲著黑綠色的苔,踩上去能聽見“滋啦”的聲響,像什麼東西在底下磨牙。李承道背著個磨破邊角的帆布包,踩著一雙露出腳趾的布鞋,鞋底的爛泥甩在月白色道袍下擺上,暈出一朵朵灰黑色的花。
“師父,顧家真會給五塊大洋?”林婉兒攥著黃銅鎮魂鈴,鈴身被掌心的汗浸得發亮。她梳著兩條油亮的麻花辮,發尾係著紅繩,可那雙眼睛亮得過分,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帆布包在她肩上晃悠,裡麵裝著桃木劍和一疊黃符,符紙邊緣已經被濕氣洇得發卷。
李承道往嘴裡塞了顆薄荷糖,含糊不清地嘟囔:“顧家是鎖龍鎮的土皇帝,彆說五塊,五十塊也拿得出來。”他左眼突然跳了跳,那是隻比右眼顏色淺三分的眸子,瞳仁邊緣泛著淡淡的青,“就是這鎮子……邪性得很。”
話音剛落,一陣腥甜的風從巷口卷過來,混著胭脂和腐肉的氣味。林婉兒猛地攥緊鎮魂鈴,鈴鐺沒響,可她手腕上的銀鐲子卻“嗡”地顫了顫——那是她娘留的,據說能避邪。
“在那邊!”幾個穿短打的漢子從前麵岔路衝出來,為首的是個戴銅帽的警員,帽簷下的臉白得像紙。他看見李承道師徒,突然扯開嗓子喊:“顧二少爺死了!在繡樓!被紅綢子勒死的!”
李承道的薄荷糖“啪”地掉在地上。他扯了把林婉兒,兩人跟著人群往鎮東頭跑。顧家老宅的朱漆大門敞著,門環上的銅獅子被摸得發亮,可此刻獅子眼裡像是滲著血,在陰雨天裡泛著詭異的光。
繡樓在老宅最深處,爬滿爬山虎的木樓梯踩上去“吱呀”響,像是隨時會散架。二樓的雕花窗欞敞開著,風卷著雨絲灌進來,把屋裡的血腥味吹得老遠。林婉兒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就看見橫梁上懸著一縷紅綢,紅得發黑,末端還滴著水,落在青灰色地磚上,暈出小小的血圈。
“都彆動!”趙陽舉著槍,槍管上還沾著泥水。他穿件藏青色警服,領口的風紀扣係得死緊,可額角的青筋跳得厲害。看見李承道師徒,他眉頭擰成個疙瘩:“你們是乾什麼的?”
“遊方道士,顧家請來看風水的。”李承道掏出張皺巴巴的黃符,在趙陽眼前晃了晃,“聽說出了人命?我看這屋裡陰氣重得很,怕是不乾淨。”
趙陽冷笑一聲,槍口往地上指了指。那裡躺著個穿錦緞馬褂的男人,臉朝下趴著,後腦勺的頭發被血黏成一綹綹。最瘮人的是他脖子上纏著的紅綢,那料子摸著滑膩,邊緣繡著金線,此刻卻深深勒進肉裡,紅綢縫隙間滲著黑血,像條吃飽了的蛇。
“把他翻過來。”趙陽對旁邊的警員說。兩個警員哆哆嗦嗦地伸手,剛把屍體翻過來,其中一個突然“哇”地吐了——死者雙眼圓睜,眼球上蒙著層白膜,舌頭伸得老長,舌尖咬出了血,嘴角卻咧著,像是在笑。
林婉兒的鎮魂鈴突然“叮鈴”響了一聲。她蹲下身,目光掠過死者緊攥的拳頭。那是隻保養得極好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可指縫裡嵌著些焦黑的紙片。她剛要伸手去碰,趙陽的槍突然指著她的鼻尖:“彆破壞現場!”
“趙警官,”林婉兒沒抬頭,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你看他懷裡。”
趙陽這才注意到,死者懷裡鼓鼓囊囊的。他示意警員小心地掏出來,是半張燒焦的黃紙,上麵用毛筆寫著幾行字,墨跡被血浸透,卻依然能看清——“赤金手鐲一對”“蘇繡嫁衣三件”“翡翠耳環一副”。最底下還有個落款,被燒得隻剩個“秀”字。
“是嫁妝清單!”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聲音發顫,“是嫁妝鬼!一定是阿秀回來了!”
這話像顆火星扔進了乾草堆。人群瞬間炸開,有人開始往後退,踩翻了樓梯口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露出裡麵發黑的土。林婉兒趁機湊近屍體,鎮魂鈴又響了,這次聲音更急,鈴聲震得她手心發麻。她瞥見死者頸後的紅綢內側,繡著朵極小的纏枝蓮,針腳歪歪扭扭,像是初學刺繡的人繡的。
“都閉嘴!”趙陽朝天放了一槍,槍聲在雨裡散得慢,驚飛了簷下的幾隻蝙蝠。他走到窗邊,指著緊閉的木窗:“門窗都是反鎖的,從裡麵插了栓,凶手怎麼出去?”他又踢了踢牆角,幾粒生鏽的銅錢滾了出來,錢眼周圍綠得流膿,“這是什麼?”
“是壓箱錢。”李承道突然開口,他左眼的青色更重了,像是蒙了層霧,“二十年前,阿秀嫁進顧家時,嫁妝箱子底下鋪了一百枚銅錢,說是討個‘百年好合’的彩頭。”他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銅錢,指尖立刻沾了層青黑色的粉末,“這錢埋在土裡很久了,上麵的鏽……是人血養出來的。”
趙陽的臉更白了:“妖言惑眾!我看是有人故意模仿傳說作案!”他轉向顧家的管家,“顧老夫人呢?讓她來認認這清單!”
管家是個乾瘦的老頭,穿件藏青長衫,領口彆著塊玉佩。他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被趙陽推了一把,才結結巴巴地說:“老……老夫人在祠堂祈福,我這就去叫……”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顧明軒扶著個穿黑綢衫的老婦人走上來,老婦人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插著支翡翠簪子,可臉色比紙還白,手裡拄著根龍頭拐杖,拐杖頭的珍珠在陰雨天裡泛著冷光。
“娘!”顧明軒喊了一聲,聲音文弱,像個書生。他穿件月白長衫,袖口繡著竹葉,可右手食指上有個新鮮的傷口,用白布纏著,滲出血跡。“您怎麼來了?這兒晦氣……”
顧老夫人沒理他,拐杖“篤篤”地敲著地磚,徑直走到屍體旁。她瞥了眼那張清單,突然渾身一顫,龍頭拐杖“哐當”掉在地上,珍珠滾了出來,在血水裡打著轉。“是她……是她回來了……”老婦人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紅綢子……清單……她要索命啊!”
林婉兒注意到,顧老夫人的黑綢衫袖口,繡著朵和紅綢上一樣的纏枝蓮,隻是針腳更細密,顏色更深,像是用陳年的血染的。
“老夫人,您認識這紅綢?”趙陽追問。
顧老夫人突然發瘋似的撲向牆角的一個紅木櫃子,那櫃子雕著“龍鳳呈祥”的圖案,銅鎖上鏽跡斑斑。她用儘力氣去推,櫃子“嘎吱”響了一聲,露出後麵的牆。牆上掛著塊牌匾,寫著“百年好合”,可牌匾右下角有個洞,像是被什麼東西蛀空了。
“燒了它!快燒了它!”顧老夫人抓過旁邊警員手裡的火把,就要往櫃子上扔。李承道突然衝過去,一把奪過火把:“這櫃子不能燒!”他左眼死死盯著櫃子,瞳孔裡映出淡淡的黑氣,“裡麵有東西!”
趙陽剛要嗬斥,櫃子突然自己“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股腐朽的胭脂香飄出來,和剛才巷口的味道一模一樣。林婉兒的鎮魂鈴響得幾乎要裂開,她看見縫裡閃過一抹紅,像是有人在裡麵眨了眨眼。
“阿秀……”顧老夫人癱坐在地上,指著櫃子,嘴裡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我沒拿你的嫁妝……真的沒拿……”
顧明軒趕緊去扶她,可就在他彎腰的瞬間,林婉兒看見他長衫下擺沾著些黃色的粉末,和她包裡的符紙顏色一樣。而他纏著白布的手指,正悄悄往袖口裡縮。
“誰是阿秀?”趙陽終於忍不住問,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恐懼。
管家顫巍巍地開口:“二十年前,阿秀是……是顧家的二少奶奶。新婚那天,她的嫁妝被老夫人鎖進了庫房,說是……說是先替她保管。結果第二天早上,就發現她在這繡樓裡……懸梁自儘了,用的就是條紅綢子……”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死法……和二少爺一模一樣。”
雨突然下大了,砸在窗欞上“劈裡啪啦”響,像是無數隻手在拍窗戶。櫃子的縫開得更大了,裡麵的胭脂香越來越濃,混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林婉兒的鎮魂鈴“啪”地裂開條縫。她看見縫裡,真的有一角紅綢飄了出來,那顏色比地上的紅綢更鮮,像是剛染的血。而紅綢旁邊,似乎有隻手,指甲塗著鮮紅的胭脂,正慢慢往外伸……
趙陽舉起槍,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發白。顧明軒扶著顧老夫人往後退,月白長衫的下擺掃過地上的銅錢,發出“叮鈴”的輕響。林婉兒攥著裂開的鎮魂鈴,突然發現,顧明軒剛才站過的地方,地磚上有個淡淡的鞋印,印子裡沾著點黃色的粉末——和他袖口的一模一樣。
“師父,”林婉兒低聲說,聲音壓在雨聲裡,“那符紙是我們的。”
李承道沒回頭,左眼的青光更盛了。他盯著櫃子,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二十年前的債,該還了。”
話音剛落,櫃子“哐當”一聲全開了。裡麵沒有紅綢,沒有手,隻有一堆腐朽的衣物,在風裡打著轉。可那股胭脂香,卻突然變得濃烈,像是有無數雙塗著胭脂的手,正從四麵八方伸過來,抓向每個人的脖子。
顧老夫人的尖叫刺破雨幕,顧明軒的臉白如紙,趙陽的槍在手裡抖得像篩糠。林婉兒看著李承道的側臉,他左眼的青光裡,似乎映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穿著紅嫁衣,梳著發髻,正對著他們,緩緩地笑。
雨還在下,繡樓裡的血腥味和胭脂香纏在一起,像一條無形的紅綢,正慢慢勒緊每個人的脖子。而牆角的銅錢,在血水裡輕輕滾動,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數著,下一個該輪到誰。
顧家的燈籠在雨裡浮著,像一隻隻充血的眼。顧老夫人被扶回正房後,就再沒出過門,隻讓管家傳話,說要李承道師徒今晚留在老宅,明晚子時開壇驅鬼。趙陽本想封了繡樓,卻被顧明軒攔住——“家母說,要留著現場給道長作法,不能動。”
“我看他是心裡有鬼。”林婉兒蹲在祠堂門檻上,用樹枝撥弄著地上的香灰。祠堂裡供著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前的燭火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鎮魂鈴裂了道縫,她用紅繩纏了幾圈,此刻正攥在手裡,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的紋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承道在翻供桌下的暗格,手指在積灰的木板上摸索。“顧明軒那小子有問題。”他左眼的青光淡了些,卻依舊透著詭異,“他食指的傷口是新的,像是被紙割的——符紙邊緣最鋒利。”他突然停下手,從暗格裡掏出個黃紙包,紙包上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符號,“你看這是什麼?”
林婉兒湊過去,剛要碰,紙包突然“滋啦”一聲冒出青煙。她趕緊縮回手,隻見紙包裡掉出幾粒黑色的藥丸,散發著杏仁的苦香。“是牽機引。”她認得這味毒,師父的《毒經》裡畫過,“能讓人肌肉抽搐,死狀像被勒住脖子。”
“十年前第三位新娘,就是死在這味毒上。”李承道把藥丸包回去,塞進懷裡,“顧明軒的遠房表親,當年是鎮上的郎中,最會配這東西。”他突然壓低聲音,“剛才在繡樓,你注意到顧老夫人的袖口沒?”
“纏枝蓮。”林婉兒點頭,“和紅綢上的一樣,隻是顏色更深。”她想起剛才路過花園時,看見假山上爬著株枯了的纏枝蓮,藤蔓緊緊勒著塊石頭,石頭上有個模糊的“秀”字,“阿秀的名字裡帶‘秀’,會不會那蓮花是她繡的?”
雨突然停了。祠堂外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拖著什麼東西在走。林婉兒抓起地上的桃木劍,劍柄的紋路硌得手心發麻。李承道吹滅了燭火,兩人躲在供桌後麵,透過牌位的縫隙往外看。
月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照在青石板上,亮得像塗了層油。啞仆阿忠正拖著個麻袋往祠堂後麵走,麻袋在地上蹭出“刺啦”的聲響,邊緣滲著黑紅色的液體,在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他穿件洗得發白的短褂,後背佝僂著,像隻被雨打濕的蝦。
“跟上。”李承道拽了把林婉兒,兩人踮著腳跟在後麵。祠堂後麵是片荒園,雜草長得比人高,草葉上的水珠打濕了褲腳,冰涼刺骨。阿忠在一棵老槐樹下停住,那棵槐樹的樹乾上纏著圈紅綢,紅得發黑,像是用血染的。
阿忠放下麻袋,從懷裡掏出把鏽跡斑斑的鐵鍬,開始挖坑。泥土被翻上來,帶著股腥甜的氣味,和繡樓裡的味道一模一樣。林婉兒突然捂住嘴——她看見麻袋口露出隻手,手上戴著枚銀鐲子,鐲子上刻著朵小小的蓮花。
“是阿秀的鐲子!”林婉兒的聲音發顫。她小時候聽娘說過,嫁進顧家的新娘,都會戴這樣一隻銀鐲,是顧家的規矩。
李承道的左眼又開始跳,這次跳得厲害,像是有蟲子在裡麵爬。他指著槐樹的樹洞裡,那裡塞著個布包,露出一角明黃色的紙。“去拿出來。”他低聲說,手裡握緊了桃木劍。
林婉兒剛要動,阿忠突然回過頭。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他們藏身的草叢。他扔下鐵鍬,從麻袋裡掏出個東西——是隻繡著“忠”字的手帕,和之前在繡樓發現的那塊一模一樣。
阿忠把帕子舉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突然朝著草叢的方向比劃起來。他的手勢很奇怪,左手比作箱子,右手比作刀子,最後指向老槐樹的根。林婉兒突然明白了——他在說“嫁妝箱,有刀,在樹根”。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阿忠臉色一變,趕緊把麻袋拖進樹洞,又用泥土把坑填上,然後抓起鐵鍬往回跑。他跑過草叢時,故意撞了林婉兒一下,把那方“忠”字帕子塞進她手裡,帕子裡麵硬硬的,像是包著什麼東西。
林婉兒剛把帕子藏進懷裡,顧明軒就帶著兩個家丁走了過來。他手裡提著盞馬燈,燈光照在臉上,一半明一半暗。“阿忠呢?看見他沒?”他問家丁,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剛看見往這邊走了,說是老夫人讓他來看看祠堂的門窗。”家丁回答。
顧明軒皺著眉,用馬燈照了照老槐樹,燈光掃過樹洞裡的布包時,他的臉色突然變了。“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他提著馬燈往樹洞走,月白長衫的下擺掃過草叢,露出腳踝上的一道傷疤,像是被什麼東西咬過。
李承道拽著林婉兒往後退,躲在一叢半人高的灌木後麵。他們看見顧明軒從樹洞裡掏出那個布包,打開看了看,突然罵了句臟話,把布包塞進懷裡,然後對著樹洞踢了一腳,轉身就走。
“追上去。”李承道低聲說。兩人跟在顧明軒後麵,看著他進了老宅西側的廂房。那間廂房常年鎖著,窗戶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像是很久沒人住過。
“那是顧老夫人的嫁妝櫃所在的房間。”林婉兒想起管家說過,顧家的規矩,每個少奶奶的嫁妝,都會鎖在那間房裡。
李承道從懷裡掏出根鐵絲,三兩下就撬開了門鎖。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腐朽的氣味撲麵而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爛了很久。房間裡擺著十幾個紅木櫃子,和繡樓裡的那個一模一樣,隻是上麵的銅鎖都開著,鎖孔裡塞著些黃色的符紙。
顧明軒正站在最裡麵的一個櫃子前,手裡拿著從樹洞裡掏出的布包,裡麵是幾張泛黃的紙。林婉兒眯起眼睛——那是幾張當票,上麵寫著“赤金手鐲一對”“蘇繡嫁衣三件”,當票的日期,正是阿秀死後的第三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老東西,藏得夠深的。”顧明軒冷笑一聲,把當票塞進懷裡,然後開始翻櫃子。櫃子裡堆滿了衣物,大多是些褪色的綢緞,角落裡放著個小木箱,箱子上著鎖,鎖是黃銅的,上麵刻著個“趙”字。
“那是十年前第三位新娘的箱子,她娘家姓趙。”李承道低聲說,“趙陽的妹妹,也姓趙。”
顧明軒顯然也認出了那個“趙”字,他眼裡閃過一絲狠厲,從懷裡掏出把小刀,撬開鎖。箱子裡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本日記,封麵已經被蟲蛀得不成樣子。顧明軒翻開日記,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
林婉兒趁機湊過去,看見日記上寫著幾行字:“顧老夫人又來要嫁妝了,她說顧家快破產了……明軒哥說,他有辦法讓我不用交出嫁妝……他給了我一包藥,說能讓老夫人暫時閉嘴……”後麵的字跡越來越亂,最後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和李承道從祠堂暗格裡掏出的黃紙包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李承道的聲音發冷,“十年前的新娘,是顧明軒殺的,他用那包藥毒死了她,再偽裝成意外。”
顧明軒顯然也看到了這些,他臉色慘白,抓起日記就要往懷裡塞。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篤篤”的拐杖聲,顧老夫人的聲音像淬了冰:“明軒,你在裡麵乾什麼?”
顧明軒手忙腳亂地把日記塞進木箱,剛要鎖上,顧老夫人已經拄著拐杖走了進來。她的黑綢衫袖口敞開著,露出裡麵的皮膚,上麵有幾道抓痕,像是被什麼東西撓過。“娘,我……我來看看您的嫁妝。”顧明軒的聲音發顫,手裡的小刀“啪”地掉在地上。
顧老夫人沒看他,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刻著“趙”字的木箱。她突然笑了,笑聲像老鴉叫,在房間裡回蕩:“你都看到了?看到你爹當年是怎麼幫我處理那些嫁妝的?”
顧明軒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爹?不是您……”
“傻孩子。”顧老夫人走到木箱前,用拐杖敲了敲箱子,“你以為你爹是怎麼當上顧家的家主的?他幫我把那些礙眼的嫁妝都處理掉了,包括那些不聽話的新娘。”她突然轉向顧明軒,眼睛裡閃著詭異的光,“你以為阿秀是怎麼死的?是我讓你爹把她的嫁妝換成石頭,再告訴她,顧家要把她的嫁妝拿去抵債……她性子烈,受不了這個,就自己尋了短見。”
顧明軒像是第一次認識顧老夫人,他連連後退,撞到了身後的櫃子,櫃子上的符紙“嘩啦啦”掉了一地。“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和你爹一樣,都想獨占顧家的家產。”顧老夫人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修煉‘借魂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用阿秀的鬼魂除掉你的兩個哥哥?”她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符,符上用鮮血畫著個詭異的符號,“這是我從你房間裡找到的,‘借魂術’的禁咒,需要用至親的血來催動。你用了誰的血?”
顧明軒的臉色更加慘白,他下意識地捂住右手食指上的傷口。“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顧老夫人的笑容越來越詭異,“我不僅知道,我還幫了你一把。阿秀的屍骨,是我讓阿忠挖出來的,埋在老槐樹下,那裡陰氣重,最適合養魂。還有那些銅錢,是我讓阿忠撒在繡樓的,就是為了讓大家相信,是阿秀的鬼魂回來了。”
林婉兒突然明白了——阿忠不是在埋屍體,他是在埋阿秀的屍骨!那麻袋裡的,是阿秀的骨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顧明軒的聲音發顫。
“因為我要讓顧家付出代價。”顧老夫人的聲音突然拔高,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當年我嫁進顧家,我娘家給的嫁妝,被我婆婆——也就是你奶奶,全部侵吞!她還說,女人的嫁妝,本就該歸婆家!我忍了這麼多年,就是等一個機會,讓顧家的人,都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顧明軒嚇得轉身就跑,可剛跑到門口,就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勒住了脖子。林婉兒和李承道衝過去,看見顧明軒的脖子上纏著一縷紅綢,紅得發黑,和繡樓裡的那縷一模一樣。紅綢的另一端,從門縫裡伸進來,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外麵拉著。
“是阿秀!是阿秀的鬼魂!”顧明軒的聲音發顫,雙手拚命地扯著紅綢,可紅綢越勒越緊,他的臉很快變得青紫。
顧老夫人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冷冷地看著。“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她說。
就在這時,李承道突然掏出一張黃符,貼在紅綢上。紅綢“滋啦”一聲冒出青煙,顧明軒趁機掙脫,癱在地上大口地喘氣。紅綢慢慢縮回門縫,門縫裡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幽怨而淒厲,聽得人頭皮發麻。
顧老夫人顯然沒想到李承道能破了阿秀的鬼魂,她臉色一變,轉身就想跑。林婉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冰涼,像是沒有血,袖口滑下來,露出裡麵的皮膚,上麵刻著個小小的“秀”字。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你不是顧老夫人。”林婉兒的聲音發冷,“你是誰?”
顧老夫人突然笑了,笑聲淒厲,像是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說話。她的臉開始扭曲,皮膚像紙一樣皺起來,露出裡麵青黑色的骨頭。“我是誰?”她的聲音變得尖銳,“我是阿秀啊!我是被你們顧家害死的阿秀啊!”
李承道的左眼突然爆發出強烈的青光,他指著顧老夫人,聲音發顫:“你不是阿秀!你是附在她身上的怨氣!是顧老夫人的怨氣!”
林婉兒突然想起阿忠塞給她的那方手帕,她趕緊掏出來,打開一看,裡麵是半張嫁妝清單,上麵寫著“銀鐲子一對,刻纏枝蓮”,落款是“趙氏”——那是十年前第三位新娘的名字!清單的背麵,畫著個小小的地圖,指向老槐樹的方向,旁邊寫著兩個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