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亥時開始下的,銅錢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混著泥腥味,把整條古董街泡得像口發餿的醬缸。沈萬三揣著那枚剛到手的金鎖,指節因為用力泛白,鎖身上的纏枝蓮紋硌得掌心生疼,卻抵不過心底那股火燒火燎的癢——掌櫃的說,這是清末王萬貫的貼身之物,鎖芯裡藏著他富可敵國的秘密。
“它會吃了你!”
賣鎖的瘋老頭最後那句話還在耳邊打轉,沈萬三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老頭被他推倒時後腦勺磕在石階上,血混著雨水淌成蜿蜒的小溪,可那雙翻白的眼睛還死死盯著他懷裡的金鎖,像要把那點金光吞進喉嚨裡。沈萬三裹緊了黑綢衫,加快腳步往家趕,雨幕裡總覺得有人跟著,回頭卻隻有路燈在雨裡暈成一團慘白的光。
他住的洋樓是三年前盤下的,原主是個留洋回來的教授,說這房子“不乾淨”,半賣半送地脫手了。沈萬三那時正缺個擺古董的場子,嫌教授迂腐,如今站在雕花鐵門前,卻莫名覺得門環上的獅子眼在黑夜裡亮了亮。他摸出鑰匙,手指抖得厲害,插了三次才捅進鎖孔。
“哢噠”一聲,門開了,一股陳腐的黴味混著若有若無的甜腥氣撲麵而來。沈萬三皺了皺眉,反手帶上門,客廳裡的落地鏡突然“嗡”地顫了一下。鏡麵上蒙著層薄灰,他走過去想擦,卻在玻璃裡看見個模糊的影子——穿件月白旗袍,領口繡著暗紅的牡丹,頭發綰成個圓髻,正背對著他站在鏡中央。
“誰?”沈萬三喉嚨發緊,抄起門邊的黃銅鎮紙。
影子沒動,鏡麵上卻慢慢滲出水珠,不是雨打上去的那種,而是從玻璃裡頭冒出來的,順著花紋蜿蜒流淌,越聚越多,最後竟成了暗紅色,像稀釋的血。他猛地回頭,客廳裡空蕩蕩的,隻有他剛買回來的那尊玉佛在供桌上泛著冷光。
“看錯了……”沈萬三喃喃自語,手心的金鎖突然燙起來,燙得他差點脫手。他慌忙掏出來,借著窗外的閃電看清了——鎖身上的纏枝蓮紋裡,不知何時滲進了些暗紅色的東西,湊近聞,正是那股甜腥氣,像熟透了的櫻桃爛在泥裡。
這晚沈萬三沒敢睡。他把金鎖塞進保險櫃,密碼轉了三遍,又在櫃門上貼了張黃符——那是去年從廟會求的,據說能鎮宅。可躺到床上,眼皮剛要合上,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梳頭,“哢噠、哢噠”,木梳刮過發絲的聲音,從鏡子對麵的臥室傳來。
他抓起枕邊的匕首,一步步挪過去,臥室門虛掩著,縫裡透出昏黃的光。推開門的瞬間,沈萬三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梳妝台上的銅鏡亮著,一個女人正坐在鏡前,背影窈窕,旗袍開叉處露出一截白得發青的小腿。她手裡拿著把桃木梳,正一下下梳著長發,頭發烏黑油亮,垂到腰間,發梢卻在滴水。
“你是誰?”沈萬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女人緩緩轉過頭。臉很白,嘴唇紅得像剛喝了血,眼睛卻是兩個黑洞,深不見底。她笑了笑,舉起手裡的梳子,齒縫裡纏著幾根長發,黑得發亮。“王老爺的鎖,”她的聲音又軟又黏,像沾了蜜的蜘蛛絲,“你配不上。”
沈萬三尖叫著揮刀砍過去,卻砍了個空。女人像煙一樣散了,梳妝台上的銅鏡“哢嚓”裂開,裂紋裡滲出的血珠滴在桌麵上,彙成小小的溪流。他癱坐在地上,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睛裡布滿血絲,嘴角卻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像被人用線牽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想起保險櫃裡的金鎖。衝過去打開,黃符已經變成了焦黑色,鎖身的甜腥氣濃得化不開,上麵的纏枝蓮紋像是活了過來,紋路裡的暗紅液體順著指縫往下淌,滴在地毯上,暈開一朵朵形狀詭異的花。
“金山……好多金子……”
迷迷糊糊中,沈萬三覺得自己躺在一片冰涼的金錠上,元寶堆成的山在四周聳立,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可沒等他伸手去摸,那些金錠突然變軟,像融化的蠟,黏住他的手腳。無數隻蒼白的手從金堆裡伸出來,抓住他的胳膊、腿,往深處拖。他拚命掙紮,卻看見那些手的手腕上都戴著和他手裡一模一樣的金鎖,鎖孔裡淌著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臉上。
“救……救命!”
沈萬三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渾身冷汗,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毯上投下一道亮線,線儘頭是保險櫃敞開的門,金鎖躺在裡麵,表麵光滑,像是昨晚的一切隻是噩夢。
可當他掀開被子,卻看見床單上印著個清晰的女人腳印,小巧玲瓏,鞋尖沾著暗紅的泥——那是隻有穿旗袍的女人才會穿的繡鞋尺碼。
三天後,李承道的道觀迎來了這位不速之客。沈萬三眼下烏青,顴骨高聳,原本油亮的頭發枯得像草,說話時牙齒打顫,手裡緊緊攥著個黑布包,包角滲出點點暗紅的漬痕。
“李道長,您一定要救救我!”他“撲通”跪在蒲團上,道觀裡的檀香也蓋不住他身上那股甜腥氣,“那東西……它纏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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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道坐在太師椅上,手裡轉著串紫檀佛珠,眼皮都沒抬。他穿件洗得發白的道袍,領口補著塊同色的布,臉上溝壑縱橫,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浸在水裡的黑曜石。“沈老板,貧道早已不問世事。”他聲音沙啞,“你該去廟裡求菩薩。”
“沒用的!”沈萬三扯開黑布,露出那枚金鎖,“它是活的!會流血,會叫人做噩夢,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李承道的目光終於落在金鎖上,轉佛珠的手頓了頓。陽光從道觀的窗欞照進來,正好落在鎖身上,纏枝蓮紋在光影裡扭曲,像在蠕動。他沉默片刻,朝後堂喊:“婉兒,趙陽,出來。”
門簾被掀開,先走出的是林婉兒。她穿件月白色的短褂,袖口繡著半朵墨竹,頭發用根木簪綰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臉色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唯獨一雙眼睛漆黑,看人時帶著股說不出的沉靜。她手裡拿著個巴掌大的羅盤,指針在盤裡微微顫動,走到沈萬三麵前時,指針突然劇烈旋轉,最後死死指向那枚金鎖。
“怨氣太重。”林婉兒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它已經離體,依附在宿主周圍。”
跟在她身後的趙陽“嗤”了一聲。他穿件黑色夾克,牛仔褲膝蓋處磨出了洞,手裡把玩著一把折疊刀,刀身映出他吊兒郎當的臉。“師妹,你又來這套。”他拍了拍沈萬三的肩膀,力道不輕,“沈老板,八成是你做了虧心事,自己嚇自己。”
“我沒有!”沈萬三激動地反駁,卻被林婉兒打斷。
“鎖上有血祭的痕跡。”她蹲下身,指尖懸在金鎖上方,沒敢碰,“不是活物的血,是……怨靈的心頭血。”
李承道突然開口:“婉兒,你帶趙陽去沈宅看看。”他從懷裡摸出張黃符,遞給林婉兒,符紙邊緣泛黃,上麵的朱砂符文扭曲古怪,“若事不可為,用這個。記住,金鎖背後,藏著血親債,彆輕易沾手。”
林婉兒接過符,指尖觸到紙的瞬間,像被燙了一下,符紙背麵似乎有什麼硬物硌著。她不動聲色地捏了捏,點頭道:“是,師父。”
趙陽聳聳肩,收起折疊刀:“走唄,正好看看讓沈老板嚇破膽的到底是啥玩意兒。”
三人離開時,李承道站在道觀門口,望著他們的背影,轉佛珠的手停了下來。陽光落在他臉上,照出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藏著什麼秘密。
沈宅的洋樓在白天看來也透著股陰森。朱漆大門上的銅環蒙著層灰,門廊下的吊燈晃悠著,玻璃罩上積著蛛網。林婉兒剛踏進門,手裡的羅盤就瘋狂轉動,指針撞得盤壁“噠噠”作響,最後指向客廳那麵落地鏡。
“在這裡。”她抬眼望去,鏡麵蒙著層薄霧,霧裡隱約有個女人的輪廓,正對著他們緩緩轉身。
趙陽走到鏡前,伸手要擦,卻被林婉兒拉住。“彆碰。”她聲音發緊,“鏡屬陰,是怨靈的媒介。”她從帆布包裡掏出一小捆紅線,線頭係著枚銅錢,小心翼翼地繞著鏡子圍了圈,“這樣能暫時阻斷它的氣息。”
沈萬三縮在沙發角落,指著書房:“金鎖……我把它藏在保險櫃裡了。”
書房的保險櫃嵌在牆裡,是沈萬三特意定做的,據說防火防盜。林婉兒在櫃門上貼了張自己畫的符,朱砂鮮紅,符尾拖著道細長的線。“怨靈已經離開鎖體,但還會被它吸引。”她對趙陽說,“打開看看。”
趙陽挑眉,從兜裡摸出根細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保險櫃的鎖。櫃門“哢噠”彈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甜腥氣湧出來,比沈萬三身上的重十倍。林婉兒探頭去看,保險櫃裡鋪著層黑絲絨,金鎖躺在中央,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暗紅黏液,像剛從血裡撈出來。
“不對勁。”林婉兒皺眉,“它在……長大。”她清楚地記得,沈萬三在道觀拿出金鎖時,隻有拇指大小,可現在,它分明長到了嬰兒拳頭那麼大,纏枝蓮紋也變得更加繁複,紋路裡的暗紅液體像脈搏一樣輕輕起伏。
就在這時,客廳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趙陽衝出去,隻見那麵落地鏡碎了一地,紅線纏繞的圈被掙斷,玻璃碴裡滲著暗紅的血,而沈萬三癱在地上,手指著鏡子,嘴裡嗬嗬作響,卻說不出話。
林婉兒緊隨其後,目光掃過滿地碎玻璃,突然定格在其中一塊較大的鏡片上——上麵映出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對著她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細的牙齒。而女人的脖頸上,戴著一串由無數小金鎖串成的項鏈,每枚小鎖都在滴血。
“她在看你。”趙陽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第一次覺得這師妹的冷靜不太正常——林婉兒的臉色比剛才更白,瞳孔微微收縮,右手下意識地摸向領口,那裡藏著半塊玉佩,輪廓在衣料下若隱若現。
林婉兒沒說話,隻是從包裡掏出張黃符,咬破指尖,將血點在符中央,猛地貼向那塊鏡片。符紙接觸玻璃的瞬間,“滋啦”一聲冒出白煙,鏡片上的女人影像扭曲變形,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音像指甲刮過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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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們守在這裡。”林婉兒收回手,指尖的血珠滴在地上,與玻璃碴裡的暗紅液體融在一起,“它不會善罷甘休。”
趙陽看著她,突然發現這師妹的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鋒利,像用寒冰雕成的。他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被沈萬三的呻吟打斷。那個男人蜷縮在地上,渾身抽搐,褲腿濕了一片,不知是尿還是彆的什麼。
夜幕再次降臨,洋樓裡的燈忽明忽暗。林婉兒在客廳中央擺了個陣,用糯米粉撒出個圈,圈內放著三枚銅錢,呈品字形排列。趙陽靠在門邊,手裡握著那把桃木匕首——是林婉兒下午特意讓他去附近法器店買的,刀鞘上刻著簡單的驅邪符。
“師妹,你說那怨靈到底想乾嘛?”他打破沉默,“搶回金鎖?”
林婉兒搖搖頭,目光落在保險櫃的方向:“它在等。”她摸出李承道給的那張符,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符紙背麵果然有東西——用指甲刻著個模糊的符號,像個“血”字,又像個“鎖”字。“等一個能讓它解脫的人。”
話音剛落,二樓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很慢,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地板上走,一步,一步,朝著樓梯口靠近。沈萬三嚇得縮成一團,捂住嘴不敢出聲。
趙陽握緊匕首,衝林婉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留在樓下,自己則貼著牆根,一步步往樓梯挪。腳步聲到了樓梯口,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頭——
一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站在樓梯轉角,背對著他,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她手裡拿著那枚金鎖,鎖身上的暗紅液體順著她的指尖往下滴,在台階上彙成一條細細的溪流。
“你的……它很喜歡。”女人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平滑的白,唯獨嘴唇的位置紅得刺眼,“給我……我就讓你發財。”
她舉起金鎖,鎖身上的纏枝蓮紋突然散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細小紋路,像無數雙眼睛在眨動。趙陽隻覺一股邪火從心底竄上來,眼前浮現出堆滿金錠的倉庫,數不儘的元寶在月光下閃著光,隻要伸出手,就能擁有一切。
“趙陽!”
林婉兒的喊聲像盆冷水澆在頭上,趙陽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女人麵前,手正朝著那枚金鎖伸去。女人沒有五官的臉上,嘴角咧得更大,露出的尖牙上沾著暗紅的血。
他“啊”地一聲後退,手裡的桃木匕首下意識地揮出去,正好劃破女人的手腕。沒有血濺出來,傷口處露出的是密密麻麻的發絲,纏纏繞繞,像一團活物。女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身影變得透明,手裡的金鎖“當啷”掉在地上,滾到林婉兒腳邊。
“它在誘惑你。”林婉兒撿起金鎖,用符紙裹住,“貪婪是它的養料。”她的指尖觸到符紙,突然感到一陣灼熱,低頭看去,符紙背麵李承道刻的符號正在發光,與她領口玉佩的溫度遙相呼應。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沈萬三保鏢老王的慘叫。兩人衝上去,隻見老王吊在房梁上,脖子上纏著一圈烏黑的長發,頭發深深勒進肉裡,露出森白的骨頭。他的眼睛瞪得滾圓,舌頭吐出來,手裡死死攥著半塊金鎖碎片,碎片邊緣帶著深深的牙印,像是被人用嘴咬下來的。
而老王腳下的地板上,用鮮血寫著四個字:
下一個是你。
林婉兒的目光掃過那行血字,又看向趙陽。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因震驚而扭曲的臉上,也照亮了她自己放在領口的手——那裡的玉佩,正在發燙。
老王的屍體還吊在房梁上,長發編的繩結在穿堂風裡輕輕晃悠,像個詭異的鐘擺。趙陽把沈萬三拖到一樓客廳,那男人已經嚇破了膽,癱在沙發上隻會哼哼,褲腳的濕痕漫延到地毯,暈開片深色的漬。林婉兒沒管他,踩著樓梯扶手爬上二樓,手裡的羅盤指針在老王屍體下方瘋狂打轉,紅針撞得銅殼"噠噠"響。
"師妹,你小心點!"趙陽在樓下喊,手裡的桃木匕首攥得發白。他不是怕鬼,是剛才那女人沒五官的臉總在眼前晃,尤其是她咧開嘴時露出的尖牙,像野狗啃剩的骨頭碴子。
林婉兒沒應聲,從帆布包裡摸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糯米往屍體腳下撒。米粒落在血字"下一個是你"上,瞬間變成了紫黑色,冒起縷縷青煙。她蹲下身,盯著老王攥緊的拳頭——半塊金鎖碎片嵌在指縫裡,邊緣的牙印很深,齒尖帶的血漬已經發黑,像是啃過什麼腐臭的東西。
"掰開他的手。"林婉兒頭也不抬地說。趙陽剛伸手,屍體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長發繩結"咯吱"作響,老王垂著的腦袋猛地抬起,眼眶裡淌出兩行暗紅的血淚,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操!"趙陽嚇得後退半步,後腰撞在梳妝台角上,疼得齜牙咧嘴。林婉兒卻很鎮定,從包裡抽出張黃符,指尖蘸著自己的血在符上畫了道符,"啪"地貼在屍體額頭上。符紙剛貼上,老王的眼睛就閉上了,嘴角卻緩緩咧開,露出個和鏡中女人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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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被勒死的。"林婉兒終於掰開老王的手,撿起那半塊碎片。碎片上的纏枝蓮紋和完整的金鎖能對上,隻是斷麵處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像被蟲蛀過,湊近聞,甜腥氣裡混著股淡淡的屍臭味。"你看這兒。"她把碎片遞給趙陽,"牙印是他自己咬的,咬得太用力,碎渣嵌進了牙齦。"
趙陽接過來,隻覺碎片冰得刺骨,像是剛從墳裡挖出來的。他突然想起昨晚沈萬三說的幻境,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把金鎖咬碎了?"
"是怨靈誘導的。"林婉兒站起身,目光掃過梳妝台。上麵擺著個老式銅鏡,鏡麵蒙著層灰,邊緣卻異常乾淨,像是經常被人擦拭。她走過去,用手指在鏡麵上一抹,灰層下露出個模糊的手印,五指纖細,指節處沾著暗紅的泥——和床單上那個腳印是同一個人。"它能鑽進人的腦子裡,把貪念變成鉤子,勾著人往死路上走。"
樓下突然傳來沈萬三的尖叫,兩人衝下去,隻見沈萬三蜷縮在沙發角落,指著敞開的大門,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門廊下的燈籠不知滅了何時滅了,黑暗裡站著個穿道袍的人影,手裡拄著根桃木拐杖,拐杖頭雕著個辟邪的獸頭,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師父?"林婉兒愣住了。李承道很少親自出山,上次見他離開道觀,還是三年前處理城西亂葬崗的屍變。
李承道走進來,道袍下擺沾著泥,顯然是冒雨趕路來的。他沒看沈萬三,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目光落在林婉兒手裡的半塊碎片上。"怨氣比我想的重。"他聲音沙啞,拐杖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柳氏的冤魂,果然沒散。"
"柳氏?"趙陽插嘴,"就是那個和管家私通被活埋的三姨太?"他小時候聽道觀裡的老道士說過這段典故,說王萬貫當年為了懲罰柳氏,把她和管家一起封進了金庫,用金磚壓著,直到屍體爛成了泥。
李承道沒回答,卻突然轉向沈萬三,拐杖尖抵住他的喉嚨:"說,你從王萬貫墳裡還挖出了什麼?"
沈萬三嚇得魂飛魄散,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沒、沒彆的了!就這枚金鎖!盜墓的老鬼說,棺材裡隻有這個,連件陪葬品都沒有!"他突然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個牛皮本,"還有這個!是、是老王偷偷記的日記,我昨天才發現的!"
林婉兒接過日記本,封麵是黑色的,邊緣磨得發毛,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王記"兩個字。她翻開第一頁,字跡潦草,像是在慌亂中寫的:"八月十五,沈老板帶我們挖王萬貫墳,墳裡是空的,隻有個石匣子,金鎖就在裡麵。老陳說這鎖邪門,碰了會倒黴,我看他是想獨吞......"
往後翻,記錄越來越混亂。八月十七,老陳在自家床上被發現,手裡攥著把金元寶,元寶其實是用黃紙糊的,嘴裡塞滿了墳頭土;八月十九,小李在賭場輸光了錢,回家路上掉進河裡淹死了,撈上來時手裡還攥著枚銅錢,銅錢上刻著"萬貫"二字;九月初一,老王寫:"沈老板說要請道士,可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鏡子裡總有個穿旗袍的女人......"
最後一頁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個扭曲的"鎖"字,旁邊用紅筆畫了道波浪線,像是在滴血。林婉兒的手指突然頓住——這個符號,和她祖傳玉佩背麵的紋路一模一樣。她下意識地摸向領口,玉佩的溫度比剛才更高了,像揣著塊烙鐵。
"看到了?"李承道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林婉兒嚇了一跳,抬頭看見師父正盯著她的領口,眼神複雜,"這符號是王萬貫家族的印記,隻有血親才能解開。"他頓了頓,拐杖又往地上一頓,"柳氏怨靈怨氣太重,普通符咒鎮不住,必須用王萬貫後人的血祭,才能讓她安息。"
"血祭?"趙陽皺眉,"可王萬貫都死了快一百年了,哪來的後人?"
李承道沒理他,目光落在沈萬三身上,眼神冷得像冰:"你挖了他的墳,驚動了地下的東西,現在隻有找到王萬貫的祖墳,用後人的血化解怨氣,不然你們誰也活不過今晚。"
沈萬三嚇得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什麼祖墳!那老鬼的墳是我托人找的,我真不知道......"
"說謊。"林婉兒突然開口,指著日記本最後一頁,"這裡畫了個地圖,雖然不全,但能看出是在亂葬崗附近。"她抬頭看向沈萬三,眼神銳利,"你早就知道祖墳在哪,隻是不想說。"
沈萬三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我......我隻是想找財寶......"
"財寶?"李承道冷笑一聲,拐杖指向那枚被符紙裹著的金鎖,"王萬貫當年富可敵國,卻死的時候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你以為他的錢去哪了?"他走近沈萬三,壓低聲音,"都在祖墳的金庫裡,被柳氏的怨靈守著,誰要是敢碰,就會變成她的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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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是戳中了沈萬三的痛處,他突然激動起來:"是!我知道祖墳在哪!在亂葬崗最北邊的老槐樹下!可那裡太邪門了,我上次派人去探路,進去的人就沒出來過!"
"今晚必須去。"李承道斬釘截鐵,"子時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也是柳氏怨靈力量最弱的時刻,錯過今晚,就再也沒機會了。"他轉向林婉兒,"你帶著羅盤,負責定位;趙陽,你保護沈老板,彆讓他跑了;我在外麵布陣,接應你們。"
趙陽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剛想開口,卻被林婉兒拉了把。她衝他搖搖頭,眼神示意他彆多問。趙陽看著師妹的眼睛,突然發現她的瞳孔深處有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
出發前,林婉兒去了趟洗手間。關上門,她從領口掏出那半塊玉佩,月光透過氣窗照進來,玉佩上的紋路在光線下清晰起來——和日記本上的符號完全吻合,隻是中間缺了一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血親......"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冰冷的玉佩,突然想起小時候奶奶說過的話。那年她才六歲,家裡突然來了群黑衣人,拿著和這枚金鎖相似的東西,奶奶把她藏在衣櫃裡,塞給她這半塊玉佩,說"彆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姓李的"。後來她從衣櫃裡出來,家裡人都死了,血流成河,牆上用血寫著"金鎖債,代代償"。
洗手間的鏡子突然"嗡"地響了一聲,林婉兒抬頭,看見鏡中的自己身後站著個穿旗袍的女人。女人的臉還是模糊的,可手裡卻拿著另外半塊玉佩,與她手裡的正好能拚成完整的一塊。
"找到你了......"鏡中女人的聲音又軟又黏,帶著股甜腥氣,"你的血,能解開一切......"
林婉兒猛地轉身,身後空蕩蕩的,隻有水龍頭在滴滴答答地淌水,水落在池子裡,映出她蒼白的臉。她慌忙把玉佩塞回領口,心跳得像要炸開,剛才鏡中女人的臉,竟和她奶奶的老照片有幾分相似。
趙陽在外麵喊她,林婉兒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臉上已經恢複了鎮定。趙陽上下打量她:"你沒事吧?臉怎麼這麼白?"
"沒事。"林婉兒搖搖頭,目光落在李承道身上。師父正背對著她,手裡拿著羅盤,羅盤的指針在瘋狂轉動,最後指向她的方向,又猛地轉開,像是在害怕什麼。
亂葬崗在城郊外,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遠遠望去,黑壓壓的墳包連綿起伏,荒草長得比人還高,風一吹,草葉摩擦的聲音像無數人在低聲哭泣。沈萬三被趙陽架著,腿軟得像麵條,嘴裡不停念叨著"菩薩保佑"。
李承道在入口處停下,從包裡拿出七根桃木釘,圍著車子釘了個圈,又在每個釘子上貼了張黃符。"這是鎮魂陣,能暫時擋住邪祟。"他遞給林婉兒一把桃木劍,劍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記住,無論聽到什麼,都彆回頭。"
林婉兒接過劍,隻覺劍柄冰得刺骨,像是握著塊寒冰。她跟著沈萬三往深處走,趙陽跟在最後,手裡拿著手電筒,光柱在荒草裡晃動,照出一個個歪斜的墓碑,碑上的字大多已經模糊,隻有少數幾個能看清,都刻著"王"姓。
"就在前麵。"沈萬三指著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樹乾粗壯,枝丫扭曲,像隻伸向天空的鬼手。樹下有個塌陷的土坑,周圍散落著些盜墓工具,顯然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林婉兒拿出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最後死死指向土坑。她蹲下身,用手撥開浮土,露出塊青石板,上麵刻著和金鎖一樣的纏枝蓮紋。"就是這裡。"她抬頭看向趙陽,"幫忙把石板撬開。"
石板很重,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條縫。一股濃烈的腥甜味從縫裡湧出來,比沈萬三身上的重百倍,像是有無數腐爛的屍體在下麵發酵。趙陽用手電筒往裡照,光柱裡漂浮著無數細小的光點,仔細看,竟是些細小的金鎖碎片,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下去看看。"林婉兒抽出桃木劍,剛要跳下去,沈萬三突然尖叫起來:"彆下去!裡麵有東西!"他指著坑底,臉色慘白,"我上次派來的人,就是在這裡失蹤的,他們的手電筒還亮著,可就是沒人出來......"
話音未落,坑底突然傳來"哢噠"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踩碎了。緊接著,一隻蒼白的手從碎片堆裡伸出來,指甲又尖又長,沾著暗紅的泥,正朝著沈萬三的方向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