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巒鎮的秋雨裹著鐵鏽味。李承道的青布道袍被風掀起下擺,露出腰間纏著的金線桃木劍。他仰頭望著長生火葬場斑駁的朱漆大門,門釘上爬滿銅綠,門環是兩尊呲牙咧嘴的饕餮獸首,左眼處凝結著暗紅的血痂。
"師父,門裡有東西在看我們。"林婉兒突然拽住他的袖口。少女梳著利落的雙髻,鵝黃襦裙下擺沾著山路上的泥點,天生陰陽眼泛起詭異的青芒。李承道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門縫裡飄出一縷縷黑霧,霧中隱約浮動著數不清的蒼白人臉,他們的嘴角都裂開至耳根,無聲地對著兩人獰笑。
吱呀——
腐朽的木門緩緩開啟,露出張守業圓滾滾的笑臉。這位火葬場場長穿著筆挺的藏青中山裝,發蠟把稀疏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金絲眼鏡卻擋不住眼底的青黑。"二位可算來了。"他抬手時,李承道瞥見他袖口內側沾著暗紅汙漬,形狀像極了滴落的血珠。
穿過堆滿花圈的走廊,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與腐肉混合的刺鼻氣味。李承道突然停住腳步,伸手按住走廊儘頭的白漆鐵門。鐵門上掛著生鏽的銅鎖,鎖孔周圍布滿新鮮的抓痕,像是有人用尖銳的指甲拚命摳挖過。"這裡麵是什麼?"
張守業的喉結劇烈滾動:"是...是備用停屍間。最近...最近電路壞了,所以暫時封著。"他說話時,林婉兒突然捂住口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分明看見銅鎖上纏繞著無數慘白的手臂,那些手臂正死死扒住鐵門,指縫間滲出黑色的黏液。
推開主停屍間的刹那,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六具裹著白布的屍體並排躺在不鏽鋼推車上,白布下的輪廓扭曲得不成人形。陳法醫摘下口罩,露出兩道濃重的劍眉,白大褂口袋裡露出半截黑色筆記本。"李道長,您看這個。"他掀開最左側屍體的白布,死者脖頸處布滿青紫掐痕,胸前卻印著一個鮮紅的血手印,五指張開的角度詭異得違背人體構造。
李承道蹲下身,指尖擦過血手印邊緣。符咒突然在袖中發燙,這是陰氣過重的征兆。"這些血手印...不是人能留下的。"他話音未落,林婉兒突然指著牆角尖叫起來。原本光潔的白牆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血色符文,每個字符都像活物般扭動,拚湊出"還我命來"四個大字。
張守業踉蹌著後退半步,撞倒了旁邊的金屬器械車。"這不可能!明明才清理過!"他慌亂的模樣讓李承道眯起眼睛。陳法醫默默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死者的死亡時間和症狀,其中有一行用紅筆重重圈起:所有死者在昏迷前,都曾用自己的血在地麵寫下相同符號。
深夜,林婉兒蹲在焚化爐控製室窗外。月光透過鏽跡斑斑的鐵柵欄,照在她手中的八卦鏡上。鏡中倒映出張守業佝僂的背影,場長正用一把銀色鑰匙打開操作台下方的暗格,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七根漆黑的木牌,每根木牌上都刻著猙獰的鬼臉。
"小丫頭在看什麼?"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林婉兒渾身僵硬,鏡中映出一個麵色慘白的女人,女人穿著沾滿血汙的護士服,脖頸處的傷口翻卷著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不等她反應,女人的手已經掐上她的脖子,指甲深深刺入皮膚。
"破!"桃木劍帶著破空聲飛來,李承道及時出現在林婉兒身後。符咒貼在女鬼額頭的瞬間,女鬼發出刺耳的尖嘯,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師父!張守業他..."林婉兒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焚化爐的鐵門被炸飛,無數黑影裹挾著腥風衝了出來。
李承道迅速結印,黃符在指尖燃起幽藍火焰:"這些是被煉過的怨靈!婉兒,結太極陣!"林婉兒強忍著脖子上的劇痛,雙手翻飛間,地麵浮現出金色的八卦圖。黑影撲來時,她看清了它們的模樣——那分明是被燒得焦黑的人形,空洞的眼窩裡伸出細長的觸手,正對著她的方向瘋狂扭動。
混亂中,陳法醫突然衝進人群,手中舉著一張泛黃的舊報紙。"李道長!1978年這裡發生過集體焚屍事故,二十三名精神病患者被活活燒死!"他的聲音被怨靈的嘶吼淹沒,但李承道還是看清了報紙上模糊的照片:焦黑的屍體堆疊成山,最上方那具屍體的手印,與停屍間裡的血手印分毫不差。
焦黑的怨靈裹挾著腐臭撲麵而來,李承道手中桃木劍金光暴漲,符咒化作火網將黑影暫時逼退。林婉兒趁機甩出捆仙繩,卻見繩結剛觸及怨靈便冒出青煙,轉眼化作灰燼。"這些東西怨氣太重,尋常法器根本沒用!"她話音未落,頭頂的吊燈突然炸裂,玻璃碎片混著火星如雨落下。
陳法醫蹲在角落,從白大褂內袋掏出個鐵皮盒,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十幾根銀針:"李道長,我解剖屍體時在他們天靈蓋裡發現了這個。"他舉起銀針,針尖泛著詭異的幽綠色,"像是某種屍毒,卻又帶著符咒的氣息。"李承道接過銀針,符咒之力順著指尖蔓延,銀針竟在他掌心微微顫動,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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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用養屍術操控怨靈!"李承道突然轉頭望向張守業消失的方向,卻見走廊儘頭閃過半張扭曲的臉——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麵容,腫脹的皮肉下似乎有無數蟲子在蠕動,黑洞洞的眼眶裡伸出兩根蠕動的肉須。林婉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陰陽眼瞬間刺痛:"師父!停屍間的屍體...它們在動!"
推開門的瞬間,腐臭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原本安靜的屍體此刻竟都坐了起來,白布滑落,露出他們青灰色的臉。這些屍體的眼睛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血洞,每個血洞都在往外滲出黑色的液體。最中央的屍體緩緩抬起手臂,指向天花板——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血陣,符文流轉間,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
"不好!是血祭陣法!"李承道迅速掏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後,竟指向了焚化爐的方向。就在這時,地麵突然劇烈震動,焚化爐的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林婉兒的目光被角落裡的一個細節吸引——原本被李承道製服的怨靈屍體正在消失,化作一縷縷黑霧順著通風管道飄向焚化爐。
"它們在重組!"林婉兒話音未落,通風管道突然爆裂,無數怨靈如潮水般湧出。這次的怨靈更加恐怖,它們的身體上布滿燃燒的詭火,所到之處,牆壁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個大洞。李承道咬破指尖,在桃木劍上畫出血符,劍身頓時爆發出耀眼的金光:"婉兒,守住陣法核心!我去切斷它們的源頭!"
林婉兒掏出五帝錢,快速擺成五行陣。銅錢剛一落地,便升起金色屏障,暫時擋住了怨靈的攻勢。但她很快發現,這些怨靈竟能吞噬五行之力,屏障每被觸碰一次,光芒便黯淡一分。"這樣下去不行!"她突然想起陳法醫提到的銀針,當即咬破舌尖,將血水噴在銀針上,"以我精血為引,破!"
銀針化作流光刺入怨靈眉心,發出令人牙酸的爆裂聲。但更多的怨靈已經逼近,林婉兒的後背抵上冰冷的金屬推車。推車上的屍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原本空洞的眼窩中伸出細長的舌頭,舔過她的臉頰。少女強忍著恐懼,反手將符咒貼在屍體額頭,屍體瞬間化作一攤腥臭的血水。
另一邊,李承道衝進焚化爐控製室。張守業正跪在地上,麵前擺著七根漆黑的木牌,每根木牌都插在盛滿鮮血的銅盆中。場長此刻的模樣駭人至極——他的皮膚開裂,露出下麵蠕動的黑色蟲子,頭發全部脫落,頭頂生出一隻布滿複眼的肉瘤。"你終於來了..."張守業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這些祭品,都是為了它..."
李承道的目光落在操作台下方的暗格裡,那裡躺著一本殘破的古籍,封麵上用血寫著"萬魂焚天錄"。就在這時,所有銅盆中的血水突然沸騰,化作血柱衝天而起。七根木牌上的鬼臉同時睜開眼睛,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李承道迅速結印,周身燃起八卦真火:"以三清之名,鎮!"
然而,火焰剛觸及血柱便被吞噬。張守業癲狂地大笑起來:"太晚了!當年那場大火,燒死的可不隻是病人!"他的身體突然膨脹,化作一個巨大的肉球,無數怨靈從肉球中鑽出,肉球中央,赫然是一張模糊的人臉——正是報紙上那個死於焚屍事故的患者。
"師父小心!"林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承道回頭,隻見少女渾身浴血,手中的桃木劍已經折斷,但她的眼神依然堅定。兩人背靠背站著,周圍是密密麻麻的怨靈,頭頂的血陣光芒大盛。陳法醫不知何時也趕到,手中舉著一個灌滿黑狗血的噴霧器:"或許能頂一陣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承道突然發現血陣的一個破綻——東南角的符文顏色稍淺。他迅速掏出朱砂,在地上畫出一道引雷符:"婉兒,集中力量攻擊東南角!陳法醫,黑狗血掩護!"三人同時行動,林婉兒甩出最後一張符咒,陳法醫的黑狗血潑向怨靈,李承道的引雷符衝天而起。
天空中頓時響起炸雷,一道金光劈在血陣上。血陣發出刺耳的轟鳴,開始出現裂痕。張守業化作的肉球發出痛苦的嘶吼,怨靈們紛紛潰散。但就在血陣即將完全破碎時,李承道看到張守業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
"不好!他在..."李承道的話被爆炸聲淹沒。肉球突然自爆,無數怨靈化作的詭火向四周蔓延。林婉兒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牆上。李承道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卻見少女胸前插著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鮮血不斷湧出。
"婉兒!"李承道抱住昏迷的徒弟,心中劇痛。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爆炸後的廢墟中,有個閃著幽光的黑色玉牌。玉牌上刻著的符文,與停屍間血字如出一轍。而在玉牌下方,還壓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時的張守業站在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中間,他們身後,是熊熊燃燒的焚化爐。
腥風裹著焦土灌進鼻腔,李承道將林婉兒安頓在角落,撕下道袍下擺緊緊纏住她胸前的傷口。少女睫毛輕顫,染血的嘴角溢出呢喃:"師父...玉牌...有眼睛..."順著她顫抖的手指望去,那塊從廢墟中拾得的黑色玉牌正懸浮半空,表麵的符文滲出幽藍液體,漸漸凝聚成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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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法醫突然抓住李承道的手腕,手電筒光束掃過地麵——爆炸後的碎石間,散落著七枚刻滿鬼臉的黑色骨牌,與張守業操控的木牌如出一轍。當光束觸及其中一枚時,骨牌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縫隙裡鑽出細小的肉蟲,在地麵爬出詭異的圖案。
"這些骨牌在指引方向。"李承道蹲下身,符咒在指尖亮起微光。肉蟲遇光瞬間化作灰燼,地麵卻浮現出淡紅色的血線,蜿蜒著指向地下深處。他猛然抬頭,隻見通風管道口垂下無數青絲,每根發絲末端都係著枚染血的鈴鐺,隨著空氣震動發出攝人心魄的嗡鳴。
林婉兒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瞳孔因恐懼劇烈收縮:"師父!上麵有人在梳頭..."李承道順著她驚恐的目光望去,管道陰影中隱約可見一抹蒼白衣角,無數漆黑長發瀑布般垂下,發間還纏繞著焦黑的指骨。不等他反應,鈴鐺聲驟然變得尖銳,一縷縷黑霧順著發絲飄落,所到之處,金屬管道竟開始鏽蝕剝落。
"是怨魂梳頭局!"李承道迅速掏出五帝錢,在地麵布下四象結界。銅錢剛落地,空中便響起淒厲的尖叫,黑霧化作無數女人麵孔,她們脖頸處深深凹陷,像是被人用發絲生生勒斷頭顱。陳法醫突然從懷中掏出把手術刀,刀刃上刻滿梵文:"我在一具屍體舌根處發現過這種紋路!"
話音未落,通風管道轟然炸裂。一個渾身纏滿青絲的女人倒掛而下,她的麵容如同融化的蠟像,五官扭曲地堆疊在一起,唯有那雙眼睛異常清晰——正是玉牌上浮現過的血瞳。李承道的桃木劍迎上女人伸出的利爪,劍身卻在接觸瞬間布滿裂痕,符咒之力竟被她的指甲儘數吸收。
"小心!她在吞噬陽氣!"林婉兒掙紮著起身,咬破指尖在掌心畫出血符。少女的鮮血剛濺到女人身上,對方發出刺耳的尖嘯,倒掛的身體突然直立,無數發絲化作鋼針射向三人。陳法醫將李承道撲倒在地,自己肩頭卻被穿透,鮮血浸透白大褂,在地麵暈開詭異的圖騰。
混亂中,李承道瞥見女人腰間掛著的銅鈴——正是骨牌指引的方向。他甩出捆仙繩纏住銅鈴,卻見繩子瞬間被染成黑色,順著手臂傳來刺骨寒意。女人的臉突然貼到他眼前,腐爛的嘴唇翕動:"想要真相...就去...第七號..."話音未落,她的身體轟然炸裂,化作無數青絲鑽入地底。
血線再次亮起,這次直指地下室入口。李承道背起昏迷的林婉兒,陳法醫握緊手術刀跟在身後。地下室鐵門鏽跡斑斑,鎖孔裡插著半截斷齒鑰匙,鑰匙表麵凝結著黑色黏液。李承道將玉牌嵌入凹槽,門內突然傳來鎖鏈拖拽聲,一股濃重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這味道...像是屍體浸泡過的藥水。"陳法醫的聲音發顫,手電筒照亮牆壁上的鐵環——每個鐵環都掛著件病號服,布料上布滿暗紅汙漬,衣角繡著編號。當光束掃過第七號鐵環時,一件沾滿新鮮血跡的衣服突然無風自動,衣擺下露出半截乾枯的手臂,指甲縫裡嵌著張泛黃的紙條。